第一百四十一章:失憶症可以遮擋一切問題
我知道,如果她是死神,我試圖用某個地下小工廠生產的電擊器對付她,太滑稽了。我做的只是一個本能動作。
她好像在黑暗中盯著我,依然不說話。
我打破了沉默:「為什麼不說話?」
她終於出聲了:「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我說:「什麼意思?」
她的音調有些悲涼:「我早就覺得,我經常被什麼東西附身……」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她接著說:「我可以從頭說嗎?」
我說:「你說吧。」
她就說起來:「我是天津人。在我20歲那年,我的頭髮突然全變白了,我爸帶我看了很多大夫,中醫,西醫,怎麼都治不好。要說遺傳吧,我父母都不是少白頭。而且,我從小到大一直不缺營養。自從頭髮變白之後,我的大腦總是失憶,而且非常嚴重,我經常不知道自己幹了些什麼……」
我靜靜地聽。
她繼續說:「比如我正坐在家裡的電腦前上網,突然就犯失憶症了,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還是坐在家裡的電腦前,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來聽我家人說,我才知道,其實我失蹤了很多天,又自己回來了……」
我說:「你的意思是,你的身體被別人借去了?」
她說:「我覺得是。有一次,我一個高中同學給我打電話,說她在三亞大東海海灘看到我了。然後她質問我,為什麼當時她跑過去跟我說話,我不理她?她說的那個日子,正是我犯失憶症期間!她還說,當時有個瘦高的男孩和我走在一起,看起來很親密,像對情侶。她以為我對那個男孩說過什麼謊,不方便和她相認,就沒有再說什麼,疑惑地走開了……聽了她的話,我感覺太恐怖了,因為我從來沒去過三亞,更不記得認識過什麼瘦高的男孩!」
我漸漸開始相信她了。
她又說:「後來我想了個辦法,趁清醒的時候,我在口袋裡裝了張便簽,寫了個備忘,提醒自己寫日記……」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緊張起來。
她失憶的時候,究竟都幹了些什麼?只要她知道寫日記,那麼,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她說:「果然,每次我犯了失憶症,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我都會多一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我的所作所為。幾年之後,我攢了七八個日記本,我總是隨身帶著它們。那裡面是另一個我,當我突然失憶之後,只有通過閱讀它們,才會知道我自己的來歷……你理解嗎?」
我說:「理解。」
她說:「有一次,我整整失蹤了5個月,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我所有的日記本都被燒燬了,而我的肚子大了……」
有時候我很笨,竟然怎麼都想不出日記本被燒燬和肚子大了之間有什麼聯繫。
她不說話了。
我追問了一句:「為什麼啊!」
她說:「我在犯病期間,很可能跟一個男人上床了,而且懷孕了。我肯定把這個經歷也寫進了日記裡。他發現了我的那些日記本,知道了我有失憶症,為了不負責任,他燒掉了那些日記本,銷毀了我對他的全部記憶。」
我說:「孩子呢?」
她說:「小產,死了。」
停停,她又說:「我之所以總帶著那個地球儀,而且走個地方就畫個記號,也是怕自己忘了哪些地方去過,哪些地方沒去過。」
她見我不說話,問了句:「你怎麼不說話了?不信我?」
回味她說的話,我總覺得什麼地方邏輯有問題,但是我找不出來。
我說:「我在想,你現在是不是正在失憶中……」
她馬上說:「當然不是,我很清醒。我從網上看到了你們在羅布泊失蹤的消息,然後就飛到了新疆,報名當了志願者。」
她的頭髮有解釋了,她出現在很多人的生活中也有解釋了,就連她隨身帶的那個古怪地球儀也有解釋了……
我忽然說:「你為什麼叫安春紅?」
她說:「嗯?有什麼問題嗎?」
我說:「我在想,中國有那麼多漢字,你父母為什麼偏偏選了這三個字……」
她笑了:「那你為什麼叫周德東呢?」
我說:「不一樣。你知道關於安春紅的傳說嗎?」
她說:「不知道。這個名字很俗,應該有很多人叫的。」
我說:「從上個世紀到現在發生過幾次重大災難,每次都有一個倖存者,驚人的是,那幾個倖存者都叫安春紅。」
說完之後,我等待她的反應。
她很高興地說:「看來這個名字很幸運哦!嗯,那個師父真有法眼……」
我說:「什麼師父?」
她說:「過去我不叫這個名字,是個師父給我取的。」
師父——我好像一下抓到了點線索,立刻問她:「你在哪兒遇到這個師父的?」
她說:「頭髮變白之後,我很難過。有天早上,我在小區外溜躂,看見了一個老尼姑,她對我說,小施主,你叫安春紅。她就這麼說了一句,然後就走過去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信她,回家就改了名字。」
我說:「你本來就姓安?」
她說:「不是。」
接著她又說:「後來,我經常去廟上燒香。兩年前,我去泰國旅遊,又拜了一個曼谷鄭王廟的師父,他為我請了個佛牌,而且給我開了光,就是戴在我脖子上的這個佛牌。佛牌分正牌和陰牌。正牌最善,它是在佛的指導下,由僧人加持製作出來的。陰牌不一樣,它是由阿贊——也就是法師——本人設計的,然後發動鬼、妖、仙一類的元素,製作出來,這種陰牌往往是為了達到一些不光明的目的,比如迷惑異性,比如獲取錢財等等,在泰國很不入流。陰牌的製作者又分白袍阿贊和黑袍阿贊。白袍阿贊有點濟公的意思,屬於半仙半魔的性質。黑袍阿贊一般是背叛了信仰,或者犯了佛門重戒的僧人,他們遠離城市在深山老林裡修行,他們製作陰牌的時候,經常用棄嬰的屍體或者動物的器官,效力異常強大……」
我實在不想聽了。
女人到了三四十歲,往往變得神叨叨,開口「師父」閉口「師父」,基本上屬於年齡的特徵。一次,我和一個高官吃飯,他帶了個女的,滔滔不絕地講她的佛牌,半路我就撤了……
不過,我越來越信任這個安春紅了。
我從她身上看到了一些她同齡人的特徵。
我最怕她沒特徵。
我和安春紅睡覺的時候,已經是凌晨1點多鐘了。
這天夜裡非常冷。
我把腦袋縮進睡袋裡,不想浪費呼出的一點暖氣,全身依然在哆嗦。我懷疑我還在中暑。
安春紅睡著了,她竟然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女孩睡覺都安安靜靜的,這也是年齡的特徵?
我什麼都顧不上想,很快也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聽見安春紅突然叫了一聲,我猛地睜開了眼睛:「怎麼了!」
黑暗中,我聽見白沙說話了:「是我。」
白沙回來了!
安春紅驚慌地問:「你是誰!」
白沙反問:「你是誰?」
我說:「都是自己人。」
然後,我打開了應急燈,安春紅和白沙互相打量。
我對安春紅說:「他是我們的隊友,昨天晚上有事出去了。你睡的就是他的睡袋。」然後,我又對白沙說:「她是來尋找我們的志願者,她叫安春紅。」
白沙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正經的笑,對安春紅說:「對不起。我進來之後摸到了周先生,我不想驚動他,想偷偷鑽進睡袋躺下,沒想到,壓到了你身上……」
安春紅摸摸心口,長長舒了口氣。
我看看手機,清晨7點多了,外面依然黑著。
我問白沙:「你……怎麼回來了?」
白沙說:「你不希望我回來?」
我說:「我希望你已經離開了羅布泊。」
白沙說:「多虧你開著車燈,不然我肯定找不到這個湖。」
我看了看他的衣服,上面有黑紅色的血跡,我小聲問他:「你沒事吧?」
他敏感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說:「沒事啊。這不是我的。」
我說:「你殺了他們?」
他說:「是啊,兩個。」
我驚呆了:「兩個!你確定?」
他看了看我的眼睛,說:「你認為我在吹牛?」
我說:「你是……怎麼做到的?」
白沙從口袋裡掏出一把老式折疊刮鬍刀,在手中麻利地甩了幾下,刮鬍刀開開合合,「卡噠卡噠」響,透著冰冷的殺氣。我不知道他一直帶著這個凶器。
他平靜地說:「用它。」
然後,他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很乾淨的毛巾:「加上它。」
我不懂了,刮鬍刀和毛巾怎麼組合?
他用毛巾小心地擦了擦刮鬍刀的刃,裝進了口袋。
我說:「你能給我說說你的手法嗎?」
既然他能殺死兩個類人,那麼,如果他想殺我,那簡直易如反掌。我必須要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以便有個防範。
他說:「很簡單,暗殺。」
我說:「怎麼暗殺?」
他說:「我先進入古墓,熟悉了一下環境。等他們回來之後,夜裡睡著了,我摸進第一個類人的墓室,一隻手拿毛巾摀住他的嘴,另一隻手拿刀子割開他的喉管,很快就死了。」
我說:「其他人聽不見?」
他說:「有句老話,寸有所長,尺有所短,你該知道吧?」
我說:「我當然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你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他說:「我也有過人之處。」
我說:「比如說?」
他說:「我可以變成一個影子。」
我大驚:「怎麼變成影子?」
他笑了:「周先生,你的眼睛不要瞪那麼大,其實沒什麼神奇的,一個人只要消了音,他就變成影子了。」
我說:「你……怎麼消音?」
他說:「我給你演示一下。」
我緊緊盯著他。
他在帳篷裡開始慢慢移動,速度越來越快。他像螃蟹一樣橫著走,轉圈,他的臉始終朝著我,沒有任何表情,像個死人一樣。
他穿著普通款的運動鞋,腳下是沙子,卻沒有一點點聲音,如同踩在棉花上,真像一個影子!
我一下明白了,為什麼他總能偷聽到我們的談話,而我們卻毫無察覺。
終於,他在我面前停下來,得意地笑了笑。
我說:「你怎麼有這種能耐?」
他說:「很簡單,耗子走路為什麼無聲無息?因為所有人都打它。我是個逃犯,我必須把自己藏起來。」
我說:「令狐山也死了?」
白沙說:「他和另外兩個類人跑了。」
我說:「麻煩要來了……」
白沙似乎不在意什麼麻煩,他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說:「什麼秘密?」
白沙說:「你說過,類人沒有頭領,都聽年齡最大的,其實那是個騙局。」
我說:「誰是他們的頭領?」
白沙說:「令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