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分道揚鑣的前夜

  我和章回迅速衝進了入口,打開手電筒,如履薄冰地朝下走,在十幾米的深處,終於看到了吳珉,他趴在地上,身上被幾根尖利的木頭刺穿了,還在「呼呼」地冒血。地上躺著、插著幾十根「木箭」。

  他已經到達了墓地底部,倒在了前室門口。

  前室裡並排擺著6具棺木,每具棺木都插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

  章回之墓。

  孟小帥之墓。

  吳珉之墓。

  白欣欣之墓。

  漿汁兒之墓。

  周德東之墓。

  我想把吳珉翻過來,可是他身體前後都是「木箭」,怎麼都翻不過來。我費了好大的勁兒,終於把他抱在了懷裡。他的臉色更蒼白了,看著嚇人,他瞪著我,微微張著嘴,似乎想說話。

  我對章回說:「去叫漿汁兒。」

  章回起身就跑了上去。

  我感覺自己的胳膊上、肚子上、大腿上,很多處都熱乎乎的,那是他的血流到了我的身上。

  他說:「我想……」

  我說:「我聽著!」

  他說:「我想……說話……」

  我說:「章回去叫漿汁兒了!」

  他說:「謝謝你,周老大……」

  我說:「不說了!不說了!」

  很快,章回就帶著漿汁兒、孟小帥和白欣欣跑下來。

  漿汁兒撲到吳珉身旁,抓住了他的手,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此時,吳珉似乎只有出氣兒沒有進氣兒了,他看著漿汁兒,哆哆嗦嗦地說:「漿汁兒……記得……二當家的……還有……木木……這輩子……出了……Bug……下輩子……我們做……做……夫妻……」

  說完,吳珉的眼睛就慢慢暗淡下去,終於在半睜半閉地定格了。

  漿汁兒嚎啕大哭。

  孟小帥也啜泣起來。

  我抱著吳珉,靜靜看了他,足足過了一分鐘,才把他輕輕放在了地上。我站起來,舉著手電筒四下看了看,終於確定,前室頂部藏著機關,吳珉踩到了一個踏板上,觸發了那些「木箭」。

  我用工兵鏟探路,試探著朝裡走,分別檢查了前室、中室、後室和棺座,以及兩旁10個側室,空空蕩蕩,類人連季風的那張羊皮褥子和蠶絲被都帶走了。

  他們什麼都沒給我們留下。

  我回到吳珉的屍體旁,對漿汁兒說:「吳珉是個英雄。我們就把他埋在這個古墓底下吧,沙塵吹不著,太陽曬不著,讓他給我們做個永遠的『臥底』。」

  漿汁兒抓著吳珉的手,哭得更厲害了,死活不撒開。

  章回把她拽起來,扶出去了。

  我和白欣欣用工兵鏟開始就地挖坑,章回進來了,跟我們一起挖。最後,我們拔掉吳珉身上的「木箭」,把他放進深坑內埋了。他的墳是平的。

  我把那個寫著「吳珉」之墓的牌子插在他的墳上,把其他牌子帶出了古墓。

  漿汁兒還在哭,孟小帥在旁邊坐著,並沒有勸慰,只是看著遠處,陷入了怔忡。

  我們都在漿汁兒跟前坐下來。

  過了一會兒,白欣欣先開口了,他的語調很悲傷:「現在我們就剩下5個人了。」

  我說:「6個。」

  白欣欣說:「哪來的6個?」

  我說:「季風。」

  白欣欣說:「別提她。」

  我說:「為什麼不提她?」

  白欣欣說:「她在哪兒?」

  我說:「你什麼意思?」

  白欣欣說:「周大作家,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她現在跟類人在一起!」

  我說:「如果沒有她,今天我們都死在古墓裡了。」

  我這才堵住白欣欣的嘴。

  章回說:「我們繼續找他們嗎?」

  我舉目四望,沙海茫茫,我說:「大海撈針。」

  章回說:「那我們怎麼辦?」

  我說:「回到那個湖邊吧,那裡是我們的家。」說著,我拍了拍漿汁兒的肩膀,說:「寶貝,走,回家再哭。」

  接著,我們把那些寫著我們名字的牌子燒了,然後開車返回營地。

  陰霾滿天。

  我們開著兩輛車回到營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

  在羅布泊,多一百個人就像多了一個人,少一個人卻像少了一百個人。吳珉走了,營地似乎一下空了許多。孤獨感籠罩著每一個活著的人。

  大家似乎都不願意分開,聚到了我的帳篷裡。

  我把餅乾拿來,對他們說:「午飯。從今天起,我們一個人每頓飯只能發4塊餅乾了,大家見諒……」

  章回說:「周老大,我下水吧,複製點吃的,順帶壯大壯大隊伍。」

  我說:「不行,那個湖吃人。」

  章回說:「萬一它不發作呢?」

  我說:「你想都別想,我已經把那個氣瓶扔進湖裡了。」

  停了一會兒,孟小帥冷不丁地說:「周老大,我們的汽油夠不夠走到太陽墓的?」

  我說:「不夠。」

  孟小帥說:「我們朝著太陽墓走吧,如果汽油沒了,我們就走著走。」

  我說:「你想幹什麼?」

  孟小帥說:「我帶你們找到那個洞口,我們去井鎮。」

  我說:「100年前?」

  孟小帥說:「是啊,不管那是哪一年,畢竟有吃有喝。如果我們當中有人長壽的話,也許還能活到2013年……」

  我說:「嗯,這個辦法大家可以考慮一下!」

  漿汁兒說:「兩個相同的人,能在一個世界裡存在嗎?」

  孟小帥說:「你確定羅布泊之外沒有另一個你?自從經歷了井鎮的事兒,我對什麼都不敢肯定了,說不定還有一個我,從2113年回來了,就在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只是我沒遇見她罷了。」

  漿汁兒說:「可是,我們萬一遇到了另外的我們,又會回到羅布泊……」

  孟小帥說:「我們可以去西安啊!」

  漿汁兒說:「我們怎麼生活?」

  孟小帥說:「我有房子!大家可以住在我那兒!」

  說完她就意識到了什麼,一下摀住了嘴。

  漿汁兒嘀咕道:「你的房子100年前說不定還是郊外的一片墳地呢。」

  章回說:「乾脆我們去那個月亮墓吧,找到那片森林,不管變成什麼,至少我們都能回到家。」

  大家互相看了看。

  孟小帥說:「可是我害怕……」

  漿汁兒說:「如果真的能再找到那片森林,我會變成什麼呢?」

  我說:「你一定會變成一隻麻雀。」

  漿汁兒說:「為什麼?」

  我說:「沒什麼理由,只是因為我最喜歡麻雀了。」

  孟小帥說:「我呢?」

  我說:「蝴蝶,花蝴蝶。」

  漿汁兒說:「那你呢?」

  我說:「我希望變成一頭獅子,在你們離開森林之前,我會保護你們。如果真的變成了獅子,我就不可能回到城市了,我願意留在森林裡,孤獨終老……唉,想是這麼想,我知道我會變成一隻松鼠。」

  章回說:「看起來,現在我們真得做出選擇了,去太陽墓還是月亮墓。」

  我說:「我選擇太陽墓。」

  章回說:「為什麼?」

  我說:「老實說,不管變成什麼動物,我都有恐懼感,我寧可回到100年前,無論怎麼說我還是一個人。」

  章回說:「我選擇月亮墓。白欣欣,你呢?」

  白欣欣痛苦地思考了半天才說:「太陽墓。」

  章回說:「你不要搞混了——太陽墓去井鎮,月亮墓去森林!」

  白欣欣說:「我沒搞混,我不想再變成瓢蟲了……」

  章回又看了看漿汁兒和孟小帥:「你們呢?」

  漿汁兒說:「太陽墓。」

  章回說:「為什麼?」

  漿汁兒看了看我,眼圈紅了,說:「不管那一輩子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只想和你在同一個世界裡。」

  我小聲說:「就算我一輩子歌頌自由?」

  漿汁兒說:「沒關係。」

  我點了點頭。

  孟小帥說:「我選月亮墓。」

  我說:「嗯?」

  孟小帥大大方方地說:「我跟著章回。」

  我看了看章回,說:「看來,你父親要養兩隻鸚鵡了……」

  章回說:「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說:「現在晚了,等明天天亮再出發。分開之後,我們就永遠也見不著了,最後好好待一天。另外,我們分成了兩輛車,汽油更不夠了,有很長的路需要我們走,晚上大家好好休息,積攢體力,希望每個人都能走到目的地。」

  這天下午,大家都沒有離開我的帳篷,我們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似乎都在貪婪地體驗著所剩不多的大家在一起的時間,以及所剩不多的2013年的人生……

  晚上,我又和漿汁兒一個帳篷了。

  章回和孟小帥一個帳篷。

  白欣欣自己睡一個帳篷。

  這天夜裡,兩個人站崗——章回前半夜,白欣欣後半夜。

  章回和孟小帥一路,明天孟小帥開車,他在車上睡。

  白欣欣和我、漿汁兒一路,明天我開車,他在車上睡。

  白欣欣這個人不靠譜,我很擔心後半夜出什麼問題。果然出了問題。

  不是別人的問題,是白欣欣自己出了問題!

  大約黎明時分,我被驚醒了,外面傳來白欣欣的慘叫聲,我爬起來,衝出帳篷用手電筒照了照,沒發現其他人,只看到了白欣欣和章回,這兩個人竟然打了起來。白欣欣半跪在沙地上,滿臉都是血。

  他對我喊著:「周老大救命!」

  我跑過去,用手電筒照了照章回,章回臉色蒼白,惡狠狠地盯著白欣欣,大口喘著氣。

  我說:「章回,你夢遊呢?」

  章回說:「他想殺我。」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