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又一個殺手

  睡覺之前,我和漿汁兒在帳篷裡坐著說話。

  那個黑匣子放在我的枕頭旁。它只說了一句人話——捎話兒,然後就死了,一直沒有再響。

  漿汁兒在黑暗中說:「我給你唱首歌吧。」

  我說:「好。朱哲琴的?」

  她搖了搖頭,然後就唱起來:「我把心給你了,你把它扔掉了。我的心空了,不再知道疼了。不會再安一顆了,其它都是石頭了。只剩下軀殼了,沒什麼意思了,我選擇離開了。你把你藏起來了,我找不到了。月亮幫忙了,把你的臉照亮了。你安詳地睡著了,跟我在夢裡相遇了。我破涕為笑了,你不會再醒來了,永遠在一起了——徘徊庭樹下,自掛東南枝。奄奄黃昏後,魂去屍長留……」

  她唱完之後,我很驚訝地說:「衣舞給我唱過這首歌。」

  她說:「嗯,我跟她學的。」

  我說:「你再不要唱了。」

  她說:「為什麼?」

  我說:「我感覺這首歌不吉利,它更像一首……自殺的歌。」

  她沒有接話兒。

  過了會兒,我說:「要是我們真的回到了前世,你還能見到吳珉。當然了,他在那個世界裡是個土匪。」

  漿汁兒說:「他身邊有木木。」

  我說:「是啊,另一個你。」

  漿汁兒說:「你上輩子跟誰是一對呢?」

  我說:「肯定是個鰥夫,跟這輩子一樣。」

  漿汁兒說:「不,你肯定妻妾成群。」

  我說:「那倒希望是……」

  漿汁兒說:「我們回去之後,我給你當合法的小三兒吧?」

  我說:「不許胡說。」

  漿汁兒說:「我覺得很好啊,你既可以歌頌愛情,又可以歌頌自由。」

  我把她輕輕摟在了懷裡,半晌才說:「漿汁兒,我有個預感,其實……」

  漿汁兒推開我,在黑暗中看著我。

  我說:「章回和白欣欣根本沒有變成鸚鵡和瓢蟲,孟小帥和吳珉也沒有回到什麼前世,他們只是被某種力量帶入了死亡狀態,那些經歷只是他們的一種幻夢。」

  漿汁兒說:「就是說,我們很可能回不到100年前?」

  我說:「現在,前途就像一片大霧,我看不清,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天夜裡,我睡得很沉。

  後半夜的時候,是漿汁兒把我推醒了。

  她說:「外面好像有人打起來了!」

  我「撲稜」一下就坐了起來。

  我衝出去之後,就看見了章回和白欣欣。

  很顯然,章回把白欣欣給打了。

  我說:「章回,你夢遊呢?深更半夜,你倆在幹什麼!」

  章回說:「他想殺我。」

  漿汁兒也跑了過來,我對她說:「你去找點白藥和創可貼。」

  漿汁兒就去了。

  孟小帥也跑了過來。

  我看了看白欣欣,問:「你想殺他?」

  白欣欣說:「他肯定做噩夢了!我聽見他的帳篷裡有聲音,就跑進去看了看,沒想到,他好像見了鬼似的,撲過來就揍我……」

  我看了看章回。

  章回依然盯著白欣欣,低聲說:「現在我只要你回答我,明天大家就分道揚鑣了,你為什麼要殺我?如果你再胡說八道,你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了。」

  白欣欣叫起來:「你他媽得癔症了!」

  章回飛起一腳,踢在了白欣欣的腦袋上,白欣欣慘叫一聲,栽倒在沙地上。孟小帥尖叫一聲,後退了好幾步。

  我一下就把章回抱住了:「章回!」

  章回說:「周老大,你放開我。」

  我說:「你冷靜!」

  章回說:「我很冷靜。你放開我,我給你拿來個東西,你自己看。」

  我慢慢鬆開了他。

  章回掉頭走開了。

  漿汁兒跑來了,她把白欣欣扶起來,幫他處置傷口。傷口很大很深,血流如注,剛剛抹上白藥就被沖掉了,創可貼根本擋不住。沒辦法,她又跑去找紗布。

  白欣欣捂著腦袋,哭咧咧地說:「周老大,孟小帥,章回失控了,你們得給我做主啊!」

  我說:「你對我說實話,到底發生什麼了?」

  白欣欣說:「他肯定瘋了!我聽見他在帳篷裡折騰,就想進去看看,沒想到他……孟小帥,睡覺之前你沒覺得他異常嗎?」

  孟小帥說:「沒有哇……」

  漿汁兒再次跑回來,為白欣欣敷藥,然後用紗布包紮。

  很快,章回就走過來,他的手裡拎著一個東西,我用手電筒照了照,那是一把古代的刀,刀背有銹跡,刀刃卻閃著寒光。整個刀身呈優美的彎形。

  我被驚呆了。

  營地裡哪來的刀!

  章回對我說:「半夜換崗之後,我回到帳篷,一直沒睡著。兩三個鐘頭之後,我聽見有人慢慢接近了我的帳篷,我馬上警惕起來。這個人一直在帳篷外轉悠。開始的時候,我以為是類人,後來他試探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我才知道是他,我沒有應聲,他以為我睡著了,終於鬼鬼祟祟地鑽進來了,我看見他手裡拎著一把刀,當時嚇了一跳,立刻想到他是來殺我的……」

  說到這兒,章回很同情地看著白欣欣,說:「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殺個人嗎,還他媽需要徘徊半個多鐘頭?」

  我接過章回手中的刀看了看,這是類人的武器。

  接著,我對白欣欣說:「你解釋一下吧。」

  白欣欣說:「它是我撿的。」

  我說:「你什麼時候撿的?」

  白欣欣說:「站崗的時候。」說著,他朝不遠處指了指:「就在那兒。」

  我對漿汁兒說:「去拿繩子來。」

  漿汁兒愣了一下。

  我說:「去,拿繩子來!」

  漿汁兒這才轉身走了。

  白欣欣說:「周老大,你不能綁我!我撿到了類人的刀,說明他們已經來了!我們很危險!」

  我拿著刀,蹲下來,問他:「你什麼時候跟他們接觸的?」

  白欣欣說:「跟誰?」

  我說:「類人。」

  白欣欣說:「我冤枉!」

  我又問:「你們達成了什麼協議?」

  白欣欣說:「我真的冤枉!」

  我就不說話了。

  漿汁兒把繩子拿來,遞給了章回。章回去綁白欣欣,白欣欣後退了幾步,說:「你不要碰我。」

  我說:「現在你只是嫌疑人,如果你拒捕,我馬上剁了你。」

  白欣欣終於不反抗了。

  章回把他捆起來。

  我問章回:「你沒受傷?」

  章回搖搖頭,然後問白欣欣:「大哥,我懷疑你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打過架,是嗎?」

  白欣欣突然變得緘默了。

  我對章回說:「把他拴在車上。」

  章回牽著白欣欣,走到一輛廢棄的車前,把他結結實實地綁在了保險槓上。這裡離湖只有10幾米的距離。

  我說:「白欣欣,明天我們會把你留在這裡,我們去前世,你去來生。」

  白欣欣不說話。

  我說:「走吧,我們回去睡覺。」

  漿汁兒小聲說:「他……」

  我說:「這是他的命。」

  漿汁兒就不說話了。

  我和漿汁兒、章回、孟小帥走回帳篷的時候,白欣欣突然說:「等等!」

  我們都停下來,回頭看他。

  他哭了,哭著說:「求求你們,原諒我……」

  我們回到他跟前,我說:「你說說吧。」

  白欣欣顫顫巍巍地說:「前天晚上……就是我站崗那天……」

  我說:「然後呢?」

  白欣欣說:「來了一個類人……」

  我說:「誰?」

  白欣欣說:「長頭髮那個。」

  長髮類人曾經穿著方孔銅錢鞋,多次潛入我們的營地。

  我說:「繼續。」

  白欣欣說:「他像鬼一樣出現在了我的背後,我沒發現,他用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對我說,他是替令狐山傳話的,只要我一個個殺掉你們,他們就給我吃的喝的,送我離開羅布泊……」

  且不說白欣欣有沒有人性,自私到什麼程度,只說他有多笨!就算他殺死了我們,令狐山怎麼可能放他出去!

  幾個人都靜默著,聽白欣欣說下去。

  白欣欣哭得更厲害了:「我想活下去!我希望大家都能活下去!可是現在沒有辦法了啊!……」

  我說:「你他媽別哭!刀是他們給你的?」

  白欣欣哭著點點頭。

  我說:「你把它藏在哪兒了?」

  白欣欣說:「我埋在沙子裡了……」

  我說:「這兩天,你為什麼一直沒動手?」

  白欣欣說:「我心裡難受啊!我不想殺你們啊!……」

  我說:「你為什麼第一個想殺章回呢?」

  白欣欣哽咽了一陣子,不哭了,他低低地說:「他最難對付了……」

  孟小帥說:「白欣欣,接下來你會殺誰?」

  白欣欣說:「我很難受,我沒想那麼多……」

  孟小帥說:「你不要裝腔作勢了,說吧,接下來你會殺誰?」

  白欣欣看了看我。

  孟小帥說:「然後就剩下我們兩個女孩了。」

  白欣欣低下頭去。

  孟小帥不依不饒:「你會先殺我還是先殺漿汁兒?」

  白欣欣沉默著。

  孟小帥說:「你他媽說話啊!」

  白欣欣說:「漿汁兒。」

  孟小帥冷笑一聲:「你對我真好,把我留在最後了。」

  白欣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章回,說:「你們放了我吧!讓我去找令狐山,我弄死他!」

  我沒搭理他。

  我和章回走到遠點的地方,小聲說:「你是怎麼想的?」

  章回說:「唉,大家都快餓死了,他也是迫不得已。」

  我說:「我們怎麼處置他呢?」

  章回說:「明天我和孟小帥去月亮墓,你們帶不帶他,你得跟漿汁兒商量。」

  我說:「我不可能把他丟在羅布泊上。」

  章回說:「嗯。」

  我說:「那我們放開他吧。」一邊說一邊把刀遞給章回:「你把刀收起來。」

  章回沒有接,他說:「我們去找森林,不需要它,你帶著吧,假如你們真的到了100年前,那是個亂世,手裡有個傢伙,安全點。」

  然後,他看了看被綁在車上的白欣欣,說:「綁他一宿,讓他受點罪,他應得的。」

  我說:「好。」

  我們回到白欣欣跟前,我對漿汁兒和孟小帥說:「天快亮了,我們睡覺去。」

  白欣欣喊起來:「周老大,章回,求求你們,饒了我!」

  我蹲下來對他說:「章回原諒你了。今天晚上你繼續站崗,不過你要被綁著,有事大聲叫。」

  白欣欣說:「謝謝!謝謝章回,謝謝周老大!」

  沒想到,天亮之後,我真的聽見了白欣欣的叫喊聲。我跑出帳篷,朝天邊看去,目瞪口呆——我影影綽綽地看見了碧碧的臉,他正在半空中俯瞰著我!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