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
出租車在郊外一家普普通通的旅店停了下來。
我把車費遞給了司機,拿著絕書,下車。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司機就踩了油門,直接用f1方程式賽車的速度掉頭上了公路,我覺得這肯定跟荒郊野外站了十幾個面容凶悍的中年男人無關。
「海公子,請,佛爺在上面喝茶呢。」一個穿著襯衫的壯漢走了過來,恭恭敬敬的給我點了點頭:「規矩,您見諒。」
「沒事。」我說道,然後把雙手攤開抬了起來,任由這男人給我搜身。
我估計他是怕我拿槍上去崩了老佛爺,畢竟這種事老佛爺遇見得多了。
雖然老佛爺從來沒出過事,但要是哪天他「腳滑了掉溝裡」,恐怕這群人後悔都來不及。
「您請。」中年男人讓開了路。
上樓,進房間,坐下,喝茶,一氣呵成。
房間裡很安靜,除了我跟老佛爺之外,還真沒別人敢進來。
「小海,你來找爺爺有什麼事,說吧。」老佛爺的面具似乎是從來沒摘下來過,我曾經好奇過老佛爺面具後是什麼樣的,但想了想,他長什麼樣好像跟我沒關係,隨之我也再沒想過這問題。
「老佛爺,聽說您最近跟一個小年輕起了矛盾。」我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老佛爺安靜了半響,嘶啞的笑著點點頭:「小海,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他是我朋友。」我說。
老佛爺更安靜了,然後把茶杯隨手扔到了地上,茶水瞬時濺到了我褲子上,挺燙的。
「海家二爺對我有恩,但是......」老佛爺今天的脾氣好像不是很好,站了起身,緩緩走到我身前看著我:「小海,有些事你不該插手還是別插手。」
我打了個哈欠,伸手把口袋裡折疊好的絕書拿了出來,遞給了老佛爺:「您要的東西。」
老佛爺沉默著接過絕書,掃了一眼,沒說話。
「原封不動,這東西以後是您的了。」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海家不光會盜墓,更會造假,在八十年代,天津衛流出去的古玩只要是假的,十有**都是從海家出去的。
要是老佛爺今兒真看出了絕書的破綻,那麼我還真是死有餘辜愧對先祖了。
「東西是這個沒錯。」老佛爺把絕書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你怎麼知道我要這東西?」
「我朋友說了,今天跟他起衝突的是個戴面具的老頭子,我當時就想到您了。」我面不改色的看著老佛爺:「他說你要一個名叫羅大海的魂魄,我找人一打聽就知道您們來貴陽跟那人起的衝突了,古玩市場,那裡我熟人多,隨便一想就能明白您們找那魂魄是幹嘛的。」
老佛爺笑呵呵的把絕書放在了桌上,眼神很冰冷,笑道:「你那朋友挺有本事啊,什麼時候交上的?」
「以前。」我敷衍了一句,拍拍褲子站了起來:「老佛爺,您不用擔心我會把這絕書透露出去,現在的海家已經沒下墓的勾當了。」
我想了想,補充道:「不對,下墓的還有一個。」
「你還沒那本事。」老佛爺點點頭,對我揮了揮手:「這事看在你家人面上揭過了,但我話說在前面,如果你家老爺子插手了這墓的勾當......」
「他已經不會下墓了,您放心。」
說完,我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走在路上,我緊了緊衣服,招手打了輛出租車。
靠窗坐著的同時我也在打量這個陌生的城市,很安靜的城市。
「在這種樹多的城市定居,還不錯。」我自言自語似看著窗外的路景,漸漸沉默了下來,而思緒又再度天馬行空的開始攪動,腦子裡全是一些讓人頭疼的回憶。
1993年,四月,三十日。
「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星。」我笑嘻嘻的拿著全家福靠在我爺爺身邊坐著,看了看照片上寫著的詩,抬頭問他:「爺爺,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啊?」
「你長大了也就明白了,你爸媽都希望你成才啊。」我爺爺慈祥的笑了笑,抬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眼神雖然模糊,但卻有著難掩的茫然。
1997年,十月,三日。
「爺爺,我爸媽怎麼還沒回來啊?二爺爺呢?」我不知所措的幫我爺爺包紮著傷口,空蕩蕩的院子裡只有一隻從小養到大的狗在狂吠,其餘的人......
「人走茶涼啊。」我爺爺慘然的笑著,隨即臉色一變,強裝出了一副輕鬆的表情,輕輕拍著我頭:「小海乖乖的,你爸媽跟二爺爺都去國外了,很忙,以後有時間就回來了。」
1999年,三月,二十三日。
「爺爺,我爸媽,還有二爺爺,是不是跟你下墓死的。」我想起外面傳個不停的風言風語,腦袋莫名的疼痛了起來。
外人的冷眼,行裡人的譏諷........
「小海......」我爺爺長歎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2000年,七月,一日。
我拿著剛從墓裡淘來的物件,正準備在古玩市場找個熟人出手了,卻沒想到有人半路截住了我,而且還是很不客氣的截住了我。
「小雜碎,這玩意兒是你能沾手的?」幾個穿著休閒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眼神不停的掃視著我手裡的木箱子,我能看出他們眼裡寫的那個字。
貪。
我沒說話,把木箱子放在了地上,握緊拳頭衝了上去,然後。
「咚。」.
過了幾分鐘,我一邊擦著手上的血,一邊提著木箱子繞開了躺在地上的幾人。
老爺子說的人走茶涼嗎?
我說不清,心裡漠然。
2000年,七月,三日。
在客廳裡,坐著一個莫名其妙的老人,那人戴著兔子面具,很是怪異。
「海兄,這幾個不知死活的畜生劫您的孫子,真是......」戴著兔子面具的老人搖了搖頭,揮揮手,站在他身後的男人就走了上前,把黑色布袋裡的五.連發拿了出來。
想劫我物件的那幾個人全被捆住放在了地上,跟死人一樣一動不動,如果不是他們嘴裡還一直發出嗚嗚的聲音,恐怕我都認為他們死了。
當然,隨著接下來客廳裡響的幾聲槍響,那幾個人確實是死了。
「海兄,以後有麻煩來找我,那件事情.......」戴兔子面具的老人站了起來,語氣裡全是歉然的意思。
我爺爺沒說話,端起茶杯,拿茶水潑了他一臉。
「滾。」
那天之後,海家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常常有人登門來見爺爺。
但爺爺卻從來沒跟他們見過,經常聽他念叨:「人走茶涼,人走茶涼。」
2004年。
具體月份我記不清了,只記得天氣挺熱的。
爺爺要去國外旅遊,說是想要散散心,我送他到了機場,等他登機。
三小時後,我孤身一人坐上了去往陝西咸陽的火車。
家裡錢不少,但我覺得,還是自己掙來的錢用得舒服。
到了火車站,我出站後就碰見了一個傻乎乎的人,好像他以為我是他的朋友,結果走近了他才發現認錯了人,這人確實傻,我沒有在意。
上了出租車,到達目的地,下車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一件讓我無比納悶的事。
「小偷技術越來越高了。」我感慨道,無奈的看了看司機,毫不猶豫的拿著行李下車就跑,頭也不回的速度果然很快。
以後有錢了我會來還錢的,嗯。
2004年,某月,原諒我記不清日子了。
也就是坐了免費出租車後的第幾天來著,我路過了一家算命館,那家算命館的大門外有著一個「招夥計包吃住」的牌子,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
銀行卡沒了,爺爺也聯繫不上,我不想找外人借錢。
第六感告訴我,留在這家店裡當夥計是個不錯想法。
我第六感一直都很靈的,除了上次跟上上次還有上上上次,什麼時候出過錯?
「你好,來應徵夥計滴吧?」老闆的笑容很憨厚,胖乎乎的臉異常喜感:「餓社(說),你身上咋有一股子土味兒啊?」
「摔了一跤。」我回答道。
「包吃住,試用期每個月七百,成不?」老闆問我,我點點頭,說,成。
2005年,四月二十四號。
「胖叔,來吃飯了。」我拿著從隔壁街買來的外賣,熟悉的坐在了櫃檯前,幫胖叔整理了一下桌面,然後沒等他過來,埋頭就進入了食不言寢不語的狀態。
「你個瓜皮!就知道吃!也不知道讓老闆先吃這條鐵律!」胖叔笑罵道。
胖叔就是我的老闆,嗯,我在這裡幹了一年了。
爺爺也沒在意我不怎麼回去,說是我走了他也清淨,還能有時間四處旅遊,挺不錯的。
「一年了。」我自言自語的說。
工資不低而且穩定,胖叔人很不錯,有時候看見胖叔會莫名的想到快要忘記樣子的父母,爺爺總不在家,這裡比家裡溫暖,在這裡幹下去也不錯,畢竟盜墓那條路越走越黑,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跟我爸媽一樣死在......
「吃點肉,你個瓜皮太瘦咧,要像叔叔餓一樣魁梧,知道麼。」胖叔說著,往我碗裡夾了一塊肥肉,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我是不會一個人變胖的。」
2006年,我生日。
爺爺給我打了個電話,祝我生日快樂。
胖叔問我怎麼不和朋友出去慶祝。
我說,我沒朋友。
從小到大幾乎沒什麼同齡人跟我玩,因為我大多數時間都被我爺爺跟二爺爺抓去「鍛煉」了,玩的時間屈指可數。
傍晚。
「瓜皮,生日快樂。」胖叔哈哈大笑著推開門走了進來,抬著一個寫著「瓜皮你生日快樂」的蛋糕,走到我身前放下,然後點燃了蠟燭。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
聽著胖叔帶著陝西風味的生日歌,我笑了笑,但眼睛卻莫名其妙的濕潤了。
2007年,年初。
「餓們要搬家咧,去個餓親人在的地方。」胖叔笑著,滿臉不捨的看著雜亂無章的算命館,揉了揉眼睛:「瓜皮,你要跟餓一起嗎?」
我點了點頭,沒有遲疑。
「好。」
2007年,七月。
胖叔說要給我介紹一個朋友,同齡朋友。
「餓給你社(說),那瓜皮跟餓四(是)老相識咧,猶如我兒子。」胖叔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語病,很自然的說道。
我皺了皺眉頭:「朋友嗎?」
此時此刻,我腦海裡全是當初人走茶涼的場景,天津衛的那些人臉上的譏諷還有......
我還在想,但胖叔卻敲響了門。
不一會,一個跟我年紀相仿的年輕人就把門給開了。
挺秀氣的一個人,就像是學校裡的高材生似的,但很久後我才知道,這人屬於「鐵公雞+濫好人+刀子嘴豆腐心+傻逼」的結合體。
總而言之,他跟胖叔給我的感覺一樣,很溫暖。
「胖叔.....」這年輕男人好像沒注意到我,目光全放在胖叔身上了,眼睛通紅。
2007年,同日同夜。
他叫易林。
他應該是惹了大麻煩。
他跟胖叔情同父子(很久後他說絕對不可能跟胖叔情同父子,因為一看胖叔的體積跟長相,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胖叔的「兒子」。)
胖叔對於我,不單單是我的老闆。
胖叔人很不錯。
嗯,幫他一把吧。
在大廳裡,胖叔講述著我當初丟人的事,易林笑得不可開支。
2007年,第二天。
時間不早了。
我餓了,錢包在胖叔那兒。
昨天從中午開始我就沒怎麼吃東西。
因為我發現我坐火車會暈車,吃了就吐。
本來還想忍忍.....但是......都八點了.....能叫人起床了.....
「胖叔有起床氣,不叫他。」我這麼想著,然後叫醒了易林。
半小時後。
我吃上了面,他煮麵的手藝還是不錯的,起碼比胖叔弄的好吃。
「我能叫你鳥人嗎?」他笑著問道。
我無所謂的說:「你愛叫什麼都行。」
外號只是外號而已,無所謂,胖叔在店裡還經常叫我瓜皮呢。
2007年,過了一會兒。
他應該是個術士,跟二爺爺一樣,會些莫名其妙的法術,也有一顆寫著濫好人三個字的心。
王雪那女人看著是挺可憐。
「他跟那些人不一樣。」我看著癱坐在地上的木頭,心裡喃喃:「是個好人,跟二爺爺一樣,笑起來很乾淨。」
幫幫他吧,雖然老佛爺跟我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好。
車停下了,我的回憶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敲了敲門。
隨之,木頭給我開了門,胖叔也出來了。
「搞定了,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