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鬼掰苞米(1)
瘋子失蹤了。牛自己好好的回家了,瘋子卻沒回來。家人開始並沒在意,直到兩天沒見人影,才跑去石頭山找,卻什麼也找不到。就像蒸發了一樣。消失了。
他的離開並沒影響到人們的生活,甚至家人也就幾天就將他忘了。倒是有些孩子們說,可能瘋子真的去了星星上了。
近幾年,總有外星人的傳說。我總能將瘋子和這些聯繫起來。或者,劈中瘋子的那道不是閃電?是什麼外星人的射線?
我們將瘋子看成異類,焉知在瘋子的眼裡,我們是不是更可笑?在他們的世界裡,我們是不是更不正常?他們不知道苦樂,其實也是按照自己的心去感受這世界的冷暖,用本能的善良與人性生活在這世界上。並沒有妨礙我們什麼,我們卻根據自己定義的正常與否,去歧視,去壓迫去欺負他們。讓他們在我們眼中這個正常人的世界中夾縫生存,更加痛苦。瘋言瘋語我們不相信,誰知道清醒人的話又有幾分的可信?智商上的缺陷活精神上的不同妨礙著人性本能的善良麼?有時候我寧願做個瘋子或者傻子。吃喝睡,然後就傻笑著,過完餘生。
鬼掰苞米。
這個故事不是二姨親歷的,是二姨在舅舅家借住的時候舅媽給講的。舅媽的娘家離這邊很遠,坐車走三天。那邊山地居多,以種旱田地為主。東北麼,主要就是苞米和大豆了。舅媽的娘家屯子就種的苞米。他們的主食也是這個,沒事就吃大碴子粥窩窩頭,細糧很少。偶爾過節過年的吃大米飯。
這屯子有家姓刑,他家的地很多,都是老輩兒一鍬一鎬的刨出來的。那時候農村也沒啥土地證,你要是肯下力氣呢,四周有的是山,開的荒你就可以種,以後地也是你家的。也正是因為地多,刑家就被縣上的地主盯上了。非得訛說他家的開荒的地都是人家的地盤,種的莊稼也歸人家。那時候地主有錢,有錢也就有勢,雖然不敢跟做官的比,壓搾個鄉下農民還是綽綽有餘。這地主家起家就是欺負周圍老百姓,硬訛了許多的好地。老刑頭是個倔脾氣的,不肯吃這個虧,非要置口氣,於是就上告至縣城。老頭太天真的以為還會有為民做主的清官,卻不知道權貴向來溝通串聯,地主家早就將縣官兒給買通了,人家是成天在一起稱兄道弟的喝酒,再說,每次地主訛詐糧食土地,這縣官都少不了一份兒的。這次上告不但沒告成地主,反而被誣陷成惡意侵奪田產,被捉到笆籬子裡蹲了幾天,受了很多苦。他倒是有好幾個兒子,可是他的兒子怕事,紛紛說不要跟權勢作對,還攛掇母親主動將家裡的地送出去以保平安。母親見家裡的主心骨都被捉走了,還哪裡有自己的主意,於是就將地送給地主將老邢頭從大獄裡撈了出來。這天老刑頭終於被放出來,得知自己家的地都沒保住後跑去地主家門前一頓大罵,又換來一群家丁的拳打腳踢。隨後地主家朱紅的大門就關上了,任憑這個傷痕纍纍的可憐的老頭躺在秋風裡瑟瑟發抖。家裡兒子竟然沒有一個敢於出頭幫自己老爹討回公道。老頭終於從暈厥中清醒過來,自己摸黑一瘸一拐的往家走。想著想著不由悲從中來。辛苦一輩子,起早貪黑的在地裡忙活就是為了給幾個兒子個好日子,結果不爭氣的兒子卻畏懼權勢不管老爹死活。自己刨出來的地,別人一句話就變成別人的,這世間還有公道可言麼?越想越悲涼。回家也沒和媳婦打招呼,直接進了牛棚子,一根褲腰帶把自己吊在房樑上了。等家裡發現搶救時,屍體早就硬了。這下子整個屯子都沸騰了。要知道大家雖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雖然都膽小怕事,但大家都是一個屯子沾親帶故的。平時受氣忍氣吞聲過去就過去了,畢竟老祖宗就說不能跟富鬥氣。可是逼出了人命誰都不能忍。到了老頭出殯那天,地主又出來擺譜,贏了地不算,還要出來氣人。硬是不讓將老頭屍體埋地裡,說是他家的地方不能被墳給玷污了。被憤怒的屯裡人一齊拿棒子給攆走了。弄得維護秩序的村長訕訕的不知道怎麼面對村民和哀傷的刑嬸。當時正值秋季,收割的季節,出殯的隊伍往山上走,路過一片金黃的苞米地卻覺得棺材抬不動了。刑嬸當時就撐不住哭了出來,這正是她家的苞米地。苞米長成熟了還沒收割。老刑頭死了都惦記自己家的地沒人收割呢。刑嬸的哀哭觸動了現場每個屯裡人。幾個鄉親立馬就拍胸脯保證,以後刑嬸家的秋收肯定幫忙,讓老刑安心上路。棺材終於能抬動了。但就是這麼一番耽擱,下葬的時辰遲了。請來的老先生很著急。風水先生緊催著挖土,等到下棺的時候,還是晚了。老頭連連歎氣,只說以後屯裡怕是不太平了。最後想了個招,找了個童男子,在棺材四周都尿了尿。說是用童子陽氣壓幾年是幾年吧。大伙心裡忐忑,但都無能為力。地主被大家的民憤給弄沒了聲,說除了東邊的地不要了,剩下的地還是歸他家,刑嬸一個女人根本無力爭執,就這麼認了。一條人命換來幾晌薄地,飛來橫禍啊。
老刑就這麼去了。留下刑嬸和四個兒子,三個姑娘。說來也怪,她家三個姑娘都善良懂事,早早的就定了婆家了。但幾個兒子都又懶又渾,再者出了這事,更沒人願意將姑娘嫁進他家來。其實她家勞力再農村還算是多的。但是幾個兒子都不幹活,成天鬼混。就看著刑嬸和幾個姑娘在地裡累的要死。本來在刑老頭墳前說要幫忙的幾家,開始還真的幫忙,後來就心有不甘了。幾個兒子這麼好的勞力不去田里幹活,別人跟著瞎忙活啥?於是慢慢的都不去了。刑嬸也知道原因,不好意思去求人。但自己幾個兒子就像冤家一樣,老頭在的時候還能打著逼著幹活,現在根本支使不動。只能帶著幾個姑娘起早貪黑的幹。幾個女人能有多大能耐呢?慢慢的開墾出來的地又都荒蕪了。開春播種都種了下去,但是夏天沒能力除草,秋天沒能力秋收。尤其是苞米地,秋天一打霜,葉子干拉拉的磨手。刑嬸帶著幾個姑娘天天去地裡掰苞米,手都是一道一道的血口子。幾個兒子在家飯都不做,躺在炕上哼小曲抽煙,就等著累了一天的老娘回來伺候他們。刑嬸有時候挺不住,就跑到山上老頭的墳前哭一通,但是發洩完了回來還得幹活,不然全家人吃什麼呢?難道都餓死麼。別人家秋收都高高興興的。只有刑嬸望著一片金燦燦的苞米地發愁。這片苞米地怎麼也得七八天天能幹完,但大姑娘的婆家過來接姑娘回去了。家裡能幹活的人又少了一個。也是,已經出嫁的姑娘老留在娘家幫娘家幹活,婆家怎麼會沒有意見呢?常此下去,姑娘在婆家也不好待的。刑嬸也只能勸著姑娘別擔心,自己能幹完這些活,讓貼心的姑娘回婆家了。眼瞅著豐收了,糧食入倉還如此的困難。別人家早都幹完活在熱炕頭上喝酒嘮嗑了。自己卻只能帶著兩個女兒干到月亮出來。要不然就先將苞米掰下來,苞米桿兒先不割了。什麼時候有空再慢慢弄吧。這麼想著,刑嬸將愁白的頭髮順了順,吃力抬起今天下午掰下來的苞米往家搬。回家還得做飯呢,明天的愁事明天想吧。第二天一早,刑嬸和幾個姑娘到地裡的時候,被地裡的情形驚呆了。一堆一人多高的苞米堆立在地頭,苞米桿子都放倒整整齊齊的碼成了垛。這一片的苞米地竟然都被掰完了。而且苞米皮都扒了下來,只剩下黃燦燦的苞米映著秋天的太陽,特別的好看。刑嬸和幾個姑娘都以為是幾個鄰居幫忙的,可是這也不是幾個人一晚上能幹完的啊。再說哪個人能半夜起來幫你墨黑幹活啊。刑嬸就在地頭哭著抹眼淚說,是你爹看我累得慌,幫我忙來了啊。趕快求你三大爺套車將苞米弄回家,咱下午給你爹上墳去。小女兒回家找三大爺幫著套了牛車來,幫忙的人一見這情況也驚呆了。這根本不是一宿能幹完的活啊。看來真是有鬼神憐憫這家人了。於是啥話不說的幫忙把苞米和柴火都拉回去,還順便在村子裡宣傳了一下。於是這家有鬼幫著幹活的事情就被大家傳揚出去了。
不過就算大伙議論也都暗地的,說是老頭幫著收地還好,千萬別出來禍害人就行。刑嬸賣了雞鴨弄了好些酒菜,在墳頭上大哭了一番。回來就在屯子裡到處說,他家老頭子還是惦記家裡的,讓大伙別害怕,老頭子生前也受大家不少照顧,肯定不會禍害人。大家也就沒再找風水先生。
事情過了一冬天,第二年開春,又要種地了。這縣裡的地主赫赫揚揚的過來擺譜了。帶著家眷來視察自己的領土,順便監視長工幹活。到了強訛來的地邊上,忽然就嘴裡冒白沫抽抽起來,然後跟瘋了似的刨土往嘴裡塞,直說是我的地,我得吃了。把個地主婆和家人都嚇了個倒仰,人仰馬翻的折騰了一陣,請來了跳大神的和風水先生。來的幾個人看了都搖頭,說是作孽要還了。給多少錢都不肯給破。看來應了自作虐不可活這句老話,抬回家去後就時而瘋瘋癲癲的了。家裡人對這塊地忌諱,又還給了刑嬸。只是刑家根本沒能力繼續種,這塊好不容易開墾的地就又變成了荒地了。
風水先生說老邢頭心裡不甘,總會找機會報復的,這地主也並沒讓他久等。後來刑嬸家被地主訛去的地就分給了屯子人,誰家種了他家的地,就幫忙刑家春種秋收。一直太太平平的了。不過刑嬸的幾個兒子就一直打著光棍,屯裡人都說這是不孝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