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人面蜘蛛

  我的動作飛快,敏捷異常,那團東西被兜住之後就沒有反抗的餘地,全力在衣服裡面扭來扭去。我任由它撲騰,找準機會,一腳踩住它的後背,徹底把它制服了。手電筒開到最亮,我終於徹底看清楚了這東西。

  我說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一隻蜘蛛,可能是我們北方平時見的蜘蛛都太小,而這隻小盆那麼大的東西完全顛覆了我過去的認知。它的頭上有兩個凸起的拳頭那麼大的瘤,上面是一哭一笑兩張臉龐。我不知道這兩張臉龐是有意被畫上去的,還是自己長出來的,好像已經深深的印在蜘蛛身上,抹都抹不去,只要它一轉身體,兩張臉就會交替出現。

  越看越是心驚,這兩張臉逼真的要死,就好像兩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被硬放在蜘蛛的身體裡,最後只剩下兩張臉露在外面。人面蜘蛛被踩在腳下,還不斷的扭動著想要掙脫,身軀來回抖動的時候,我看到它身上有兩片密密麻麻的血紅色的線條,相互糾纏在一起,看上去亂糟糟的一片。

  「你們兩個的命,是連在一起的……」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看見這些相互纏繞到無法分辨的血紅的線條時,立即回想起小九紅不久之前剛剛親口對我說的話。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兩片密不可分的線條……這意味著什麼?我還說不清楚這只蜘蛛的來歷,然而卻敏銳的感覺到它的重要。我很小心的把蜘蛛整個兜起來抱住,重新順著小門鑽出來。

  「你走吧,不要再久留了。」人彘又用僅存的一隻手使勁扒著鐵門上的小窗:「記得,記得把東西交給我女兒……」

  「你就這樣繼續留下來?」我很為難,這畢竟是小九紅的親生父親,不管不顧的把他丟在這裡繼續承受煎熬,我很不忍。

  「我只剩下半條命,沒有什麼盼頭了,只盼望,我女兒能一輩子好,走吧,快走……」

  我咬咬牙,最後看了人彘一眼,轉身就走,從原路鑽出地道,外面的夜色還是很濃,我一刻不停,重新順著水渠離開排營。這只人面蜘蛛不知道該怎麼處置,怎麼處置都覺得不合適,現在又沒有能幫得上忙的人,想來想去,只能連夜朝松樹嶺的地方趕,去找張龍虎幫忙。

  有了之前那次接觸,這次見到張龍虎就好說話了。我把那只蜘蛛交給他看,張龍虎見識淵博,對於這些東西本來就很熟。他只看了幾眼,就跟我說,這是一隻命紋蛛。

  「有些人,命格重,或者特異,家裡人唯恐他們會承受不住,在幼年時夭折,所以就把命紋壓在別的東西身上。」

  這個說法在道門和佛門裡都有類似的解釋,元朝的時候,幾乎每個皇帝出生之後,會由國師秘密進行相關的加持儀式。蒙哥的命紋壓在一隻白虎身上,忽必烈的命紋壓在一隻龜上,這種說法和儀式到底可靠不可靠,沒有什麼依據,但是傳承了那麼多年的秘法,必然有它的道理。

  「但是這只命紋蛛很奇怪。」張龍虎道:「你和的命紋,和另一個人的命紋是參雜在一塊兒的。」

  「會有什麼後果?」

  「你死,他會死,他死,你也死。」

  如果找不到這只蜘蛛,我和聖域聖子之間,可能就會是一個無解的死局。這只命紋蛛上的命紋前後相互纏繞了那麼多年,要化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等不住,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把命紋蛛丟給張龍虎,請他幫忙,自己第二天就離開松樹嶺。

  我想要先去找找九黎苗人的落腳地,被困在九黎秘圖中的人如果沒有超凡的本領,肯定要活活累死在裡面,但是我琢磨著,九黎的苗人抓走老鬼他們,並不單純的為了除掉這些人,他們的用意,可能還是脅迫。這樣雖然很危險,不過至少在事態沒有惡化之前,老鬼他們應該還活著。

  我不停的趕路,一路打聽,苗不異帶著苗玉離開河灘之後,九黎苗人的暫住地已經不在雷家,他們轉移之後的地點還不清楚,我沒有辦法,整片河灘的形勢不好,但是為了打聽消息,還是得不停的露面。

  這一輩子,我可能從來沒有這樣孤獨過,一個人走著,路沒有盡頭。一想起爺爺,想起小九紅,想起遠在南疆的苗玉,心裡那股說不出的滋味就不斷的衝擊著心臟,一來二去,微微有些走神,但是身後的一點異動猛然間驚醒了我。我微微側過頭,立即看見身後十多米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尾隨了兩個人,一胖一瘦。這是完全陌生的兩張面孔,我定了定神,加快腳步。

  和我想的一樣,這兩個很陌生的人果然是專門尾隨我的,我加快速度,他們同時也加快速度,一前一後跟了有兩里地左右,周圍荒僻了,我一挺身子,打算猛跑一陣,先把兩個人甩脫了再說。

  「陳近水,停步,談談。」那個瘦子緊走了兩步,在後面喊道。

  我不理會他們,繼續加力,然而就跑出去不到幾十米,前面的曠野裡陡然出現了七八個人,從幾個方向隱隱攔住了我的去路。這些人出現的同時,手上已經亮出了槍。我心裡緊了緊,看到這些人,可以想像的到,估計都是老刀子那邊的人,除了他們,河灘上沒人能擁有這樣的制式武器。

  銅頭鐵骨也架不住一顆子彈,面對黑洞洞的槍口,我迫不得已停下腳步,身前的七八個人慢慢逼近了,後頭的胖子和瘦子也隨即加快腳步趕了過來。

  「陳近水,有的事情,我們不說,你心裡應該清楚的,別跑了,你跑不掉的,即便今天僥倖逃脫了,整片大河灘也沒有你的立足之地。」瘦子看上去四十來歲的年紀,身子枯瘦的和柴火一樣,但是兩隻眼睛卻閃爍著非同常人的光芒,他的語氣不急不躁,好像是在勸告,道:「跟我們走吧。」

  我的心跟著又是一沉,不僅僅是因為被眼前這些人圍住了,被他們圍住,是個很不好的訊號,證明我這個人已經徹底被老刀子那幫人注意,他們的人雖然不算很多,但是背景很深,絕對不是旁門那些人能夠比擬的。被他們盯上,整片河灘,或許真的再沒有一寸屬於我自己的地頭。

  七八支槍,一起對準了我。我沒有說話,但心裡一陣難言的悲痛,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好像無形中已經成了天下公敵,旁門,聖域,九黎的人一直在搜捕我,現在連老刀子那些人也加入了搜捕的隊伍。

  「陳近水,現在的形勢,你自己想必也知道一些的。這次臨出來的時候,老胡交代了一些話,跟我們走,我們不會為難你,只是讓你暫時換一個環境,別理會這裡亂七八糟的事,對你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保護,你說呢?」瘦子繼續道:「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好好想想,河灘上風聲那麼緊,你一個人,難成大事的。」

  「他,不是一個人。」

  瘦子的話音剛落,從旁邊那片迎風擺動的荒草裡,呼啦冒出來一個人。這個人的身軀像是一塊門板一樣,敦實厚重,腳下虎步生風,光光的腦袋,銅鈴樣的眼睛,一步一步,好像震的地面在微微發抖。

  「大頭……」我嘴唇動了動,已經記不起來有多久沒有見到大頭佛了。

  「這個人,是我朋友,你們放了他。」大頭佛走到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他的語氣比過去平緩了很多,望著我的目光也比過去柔和。我看著他,百感交集,大頭佛的年紀其實已經很大了,失去了命圖之後,他可能停了血食,短短一段時間裡,他好像老了幾十歲,頭皮上不足半寸長的頭髮,花白一片。

  「你是什麼人!走遠一點!」有人馬上調轉槍口對準大頭佛,勒令他馬上離開。

  「我不想多管閒事,只是這個人是我的朋友,你們不要為難他。」大頭佛完全是跟對方商量的意思,態度和藹,語氣舒緩。

  「你認得陳近水?」瘦子不知道大頭佛的來歷,一說認識我,他馬上抬眼打量大頭佛,道:「他殺了人,犯了法,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大頭佛搖搖頭,道:「放了他吧。」

  「你們這些河灘上的蛀蟲人渣!眼睛裡就沒有一點法度!」有人聽的不耐煩,插嘴呵斥道:「無法無天!他犯了事兒,你是什麼身份?還想庇護他?是想跟著一起吃掛落!?」

  「既然是朋友,吃些掛落又有什麼?」大頭佛額頭上的青筋若隱若現的蹦了蹦,他的脾氣的確變了,如果放到過去,早已經不耐煩和這些人廢話,直接開打了。

  「好個肝膽相照,骨頭跟你的嘴巴一樣硬?」有人冷笑道:「他犯了重罪,要吃槍子!你有幾條命!要跟著一起吃掛落……」

  「我操你娘的!有完沒完了!叫你們放人就放人!」大頭佛終於忍不住了,一挺壯碩的身子,喝道:「老子只有一條命,就是活的不耐煩了!怎麼樣。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