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佛一躁動,聲音就好像一連串的雷在頭頂炸響了。周圍那些人猛然一驚,手裡的槍隨即卡卡上膛。實話實說,如果就我一個人被圍困著,我可能要猶豫半天才會決定動手不動手,畢竟老刀子的背景在哪裡擺著,但是大頭佛暴怒,根本不理會這些,龐大的身軀猛然一動,唰的衝到跟前,不等對方抬手開槍,已經一拳頭把一個人給打了出去。
他一動手,我也跟著動了,三下五除二把身邊兩個人打倒在地,一胖一瘦兩個人大概是這些人的頭腦,看見大頭佛和我一塊動手,當時就又急又氣。
「陳近水!你要考慮後果……」
就那麼前後打鬥了幾下,我立即發現了他們的破綻,這些人雖然拿著槍,卻不敢真的朝我開槍,老刀子應該交代過他們,要把我活捉回去,如此一來心裡更有底了,二話不說,和大頭佛聯手從幾個人的包圍中衝出去,頭也不回的在曠野裡狂奔。一直到跑出去很遠,身後才響起了警示性的槍聲,我們兩個一彎腰,溜到一片荒草裡面,順勢逃掉了。
等到脫離了危險,才有時間跟大頭佛交談,他說太爺辦事去了,沒能跟著一起來。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以前總覺得大頭佛好像受了什麼點化一樣,恍然通悟,脾氣秉性都變了,然而今天這麼一看,完全不是這回事,他暴怒的時候跟過去沒有多大的分別。我擔憂,唯恐他會走上從前的老路。
「老魁哥救了我,他說的話有理,我心裡佩服,總想著自己過去是做錯了什麼,要變一變,改一改。」大頭佛道:「後來,他跟我說,你是一棵草,就是一棵草,何必逼著自己變成一棵樹?惡習已除,本心不改,已經足夠。」
我似懂非懂,但是多少都明白了一些。大頭佛血性義氣,除了擅殺無辜吃血食,真沒有什麼不可寬恕的地方。我們兩個一邊走,一邊說,靈靈的下落沒有任何消息,現在只能和之前一樣,先想辦法去找九黎苗人的下落。有大頭佛在身邊,心情好了很多,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猛然發現自己最懼怕的東西,其實不是生死波折,不是困苦磨難,而是孤獨。
和大頭佛連著打聽了幾天,情況很不好,和那個瘦子說的一樣,河灘上好像真的沒有我的立足之地了,九黎聖域一氣相通,老鬼他們被九黎秘圖收走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旁門,可能都覺得我沒有別的幫手和後援了,旁門的人在河灘上活動的很頻繁,一直都在尋找我的下落。前前後後奔波了十多天時間,汛期完全過去了,天氣也漸漸轉冷,又一個冬天將要到來。冬天一到,天雷也幾乎絕跡,我想趁著這個機會,用今年最後一次天雷來磨礪神魂。我能預想到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一場不知道結局的惡戰,只能盡力變的更強,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我和大頭佛隱入了一片山地,在這裡靜靜的等。汛期一過,秋雨跟著降臨,秋雨和夏雨不同,雨勢小而且雨幕中的雷霆時斷時續,我做好了一切準備,在一座小山腳下用十三寶塔觀想術出竅,身體留在地面,由大頭佛照看著,神魂從淅淅瀝瀝的雨幕中間飄忽而上,一直飄蕩到了小山的半中腰。
卡嚓……
一道耀眼的雷霆在極盡的上空驟然炸響,神魂的上頭,漂浮著一枚張龍虎留下的引雷符,小小的黃符閃動一片銀色的光,天空中的雷霆扭曲著,像是要撕裂天穹一樣,引雷符的光芒猛然一盛,從蔓延的雷光中引下來一縷天雷。那道雷不偏不正,恰恰劈在飄忽的神魂上,無形的神魂好像鍍上了一層閃耀的雷光,那一剎那間,如同要魂飛魄散了似的。
神魂受雷的磨礪,比活生生的人挨雷劈更加難熬,活人被劈了,還有那麼一點點僥倖存活下來的希望,但神魂受損,形神俱滅。神魂被雷包裹著,好像定在了半空中,然而不知不覺的,神魂中的陰性讓純陽的天雷化去了一絲。那種感覺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根本體會不到,就好像魂兒中多了一縷陽氣,跟身體能夠更好的契合。
痛苦中又帶著些許舒暢,黃符引下來的天雷只是一瞬,隨即在周圍散去,神魂鍍上的雷光消失,好像更加清晰了一些。雨夜再加上雷霆,不敢出竅太久,我飄忽著想要落下去,魂兒在半空,視野寬闊了很多,在將要落下的時候,我驟然發現連綿的小山之間,有一條若隱若現的影子,四腳著地,正在飛奔。那絕對不是一個人的身影,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那道四腳著地的身影後面,呼啦啦跟隨出一串晃動的影子。影子一個挨著一個,好像不沾地似的在群山間飛馳。
那是什麼東西?異常的動靜讓我全神戒備,想要看的更仔細一些。然而同一時間,在山腳守護身體的大頭佛陡然爆發出一陣大吼。
「是什麼人!」一個很陌生的聲音帶著些許詫異,不由自主的道:「不是那頭老屍!」
「是誰在借天雷化陰!?」
我匆忙轉移了注意力,山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圍攏過來一些人,已經把大頭佛圍住了。我沒見過這幾個人,但是從他們的言語之間隱約能分辨出部分情況。紅眼老屍當時在山頂借助天雷化陰的時候,曾經被人伏擊過,這些人可能是趁著今年最後一場秋雨在尋找紅眼老屍,卻誤打誤撞的找到了我。
大頭佛已經被人圍住了,但威猛不可擋,虎吼著把逼近過來的人全部打退,全力守著我的身體。我不敢再有任何怠慢,神魂一晃,猛衝下來,想要先從竅位進入身體。神魂無形無質,和一陣風一樣,速度飛快,從半山腰到山腳下就那麼點距離,轉眼間就到了。
就在神魂將要觸及到身體的那一瞬間,雨幕後的黑暗裡,驟然衝出來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這道身影我沒有見過,但一看就知道是聖域的異象,他的額頭有一隻豎眼,猛衝出來的時候,額頭的豎眼唰的睜開了,爆射出一團精亮的光。這個三眼沒有明著露面,從暗處猛然出現,大頭佛一下子也粹不及防,沒能擋住。
「想要歸竅!做夢!」三眼一聲大喝,雙腳蹬著一塊山石,騰空撲來。一般的人是絕對看不到神魂的,但這個三眼顯然不是一般人,我的身體就在大頭佛身後,他連看都不看一眼,額頭豎眼的光芒全部集中在身體上方飄忽的神魂上。
啪……
三眼騰空撲來的時候,手掌一翻,我看到他的掌心上用硃砂畫出一個扭曲的如同鬼畫符般的符號。神魂無形,然而這個血紅的符號卻像是可以傷魂,三眼的手掌一下拍在飄忽的神魂上。這一擊幾乎比一縷天雷的威勢更大,神魂嘩的飛散了,跌跌撞撞的貼在身後的石壁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快的目不暇接,一直到我的神魂被三眼拍了一巴掌的時候,大頭佛才調轉回頭,擰著身子飛起來一腳,把三眼逼退了兩步。我唯恐再受到什麼無法承受的打擊,神魂一動,唰的沒入身體中。
歸體的同時,整個人彷彿都無精打采,胸膛是像是憋了一口血,卻怎麼都吐不出來。神魂受損,叫做「陰傷」,看病吃藥都不會有任何作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滋養,讓神魂復原。我勉強站起身,好像剛剛生了一場大病一樣,雨水淋在身上,透心的涼。
「我以為是誰!是七門的陳近水!」有人透過雨幕看到我,語氣又驚又喜:「咱們正在找你!」
這些人本來是打算要對付紅眼老屍的,紅眼老屍的本事可想而知,對方有備而來,一聽到是我在這裡,周圍隱伏的人全部都慢慢現身了,其中不乏聖域的高手。大頭佛把我擋在身後,虎目一睜。
「大頭佛?你是不是聖域的人了?現在竟然幫著七門的人?」
「少廢話!」大頭佛晃了晃碗口大的拳頭,他的命圖沒有了,全靠太爺傳授了一些外功法門,論威猛,不遜從前,但再也不可能像有命圖護身那樣熬的住重創打擊。
我心裡有些發寒,這幫人打算對付凶悍的紅眼老屍,人數著實不少,還有兩三個極為扎手的高手。受了陰傷,實力肯定要打折扣,我根本說不清楚跟大頭佛聯手能否衝出困境。
「來!」大頭佛不和對方廢話,硬衝上去,身子一動,立即被兩個敵人抬手擋了回來,三團身影轟隆撞擊在一起,大頭佛腳步浮動不定,趔趄著退回我身邊,他的臉色一下就白了,緊皺了下眉頭。
「就一條死路,別再費心想要逃出去了!」對方從幾個方向圍攏過來,大頭佛太猛了,被逼急了就會拚命,對方也沒有大意,五六個人一起猛衝,瞬間就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