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鬼婚(1)

  我暗中給吳彪做了個手勢,示意小文在撒謊,吳彪想了想道:「一個公職人員,應該不會參與這種事情,這可是嚴重的犯罪行為,罪犯沒有盜取合適的屍體,居然半道殺人,這可是殺人罪,小文,你應該明白買賣屍體,和唆使殺人這二者間的區別吧?這件案子甭說你爺爺,連你都脫不了干係。」
  吳彪是在詐他,這真是好辦法,果不其然,基層民警原本就沒有受過心理承壓能力的訓練,乍聽這句話頓時就慌了神,小文原本就哆哆嗦嗦,這下哆嗦的更加厲害道:「這、這、這絕對不可能,我爺爺絕對不會唆使人殺人的,絕不可能。」
  他這句話裡有「絕不」二字,語氣如此堅定,這也說明他是知道內情的,我看他頭髮的變化果然沒有錯。
  吳彪壓根就不搭腔,表情嚴肅的望著他,這下所有幹警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小文的身上,他畢竟也就是個普通青年,身上不具備任何特殊氣質,到這份上整個人所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於是道:「我承認爺爺確實買屍體,但他絕對沒有唆使人去殺人,我、我用個人名譽發誓。」
  「你爺爺為什麼要買屍體,他的目的是為什麼?」吳彪逼問道。
  「這並非是爺爺要買,而是有的村民家裡橫死了尚未結婚的人,按照當地風俗是不允許進家族墓地的,家裡人又不願意小孩送去亂葬崗埋葬,就配冥婚。」
  「冥婚?什麼意思?」
  「就是將兩個年紀相仿的死亡人合骨埋葬於一起,這就叫冥婚。」
  「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搞這種封建迷信,為什麼不送去火化呢?」
  我將侃侃而談的吳彪拉到一邊道:「吳局,話可不能這麼說,大凡山地廣闊的村落,就是有土葬的傳統,因為山地本來就不是耕地,我非常瞭解他們的想法,你讓人火化,就是咒人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
  「這麼嚴重?」吳彪有些驚訝。
  「各地風俗不一樣,而且咱這兒還有不少少數民族的人居住,這些人國家都尊重他們土葬的傳統,難道在你這兒還不好使了?」
  「好吧,我承認確實說話欠考慮。」再轉回原地,吳彪道:「帶我去見你的爺爺,你最好先和他打個招呼,到時候該說什麼就說什麼,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於是小文先回去給他爺爺「打預防針」,我和吳彪在所長的陪同下朝文昌本家而去。
  路上吳彪問我道:「難道真有冥婚這一說法?」
  「當然有,我給你說一件我親眼所見的事情,那時候我大概十四五歲,這事兒發生在八月節前三天,青龍村鄰村有一戶人家來找廖叔,說他家小兒子總是能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帶著他往瓜田里鑽,瓜田這種地方人跡罕至,而且有毒蟲出沒,家裡人不放心小兒子的安全,就不同意他往瓜田跑,可是小兒子就是不聽他們的話,任憑打罵都不願意,說那個大哥哥對他非常好,家裡父母就問他是哪個大哥哥,可是按照小兒子敘述出的模樣,這個少年似乎是夫妻兩失蹤的大兒子。」
  「大兒子的鬼魂帶著小兒子再玩?」吳彪道。
  「其實原來是沒有這個小兒子的,但大兒子在十四五歲的年紀時失蹤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後來家裡人才不得不接受這孩子可能已經死亡的結果,可沒想到小兒子五六歲時居然看到了大兒子的鬼魂,於是這家人找到廖叔問情況,廖叔去他家問小兒子瓜田里的狀況,聽著孩子說了以後,廖叔隨後去瓜田指出了一片範圍,讓他們往下挖,結果在四五米深的土層處找到了死亡孩子的屍骨,拿去化驗真是他們失蹤大兒子的屍骨,後來經過調查才知道正是瓜田看瓜的老漢殺死了這個少年,並埋屍於此的。」
  「我知道了,這個案子我還真有印象,這個瓜田老漢叫吳友農,是個老變態,性侵男孩不遂之後用西瓜刀將男孩割了喉對嗎?」
  「具體案件細節我不知道,但看瓜老頭確實被警察給抓走了,廖叔告訴這家人少年鬼魂所以會回家是因為人的靈魂都是思念故土的,並非只有遠遊之人才有故土之心,即便就是埋在家門口,但親人不知,這就是未入故土,所以如果要讓孩子魂魄安息就必須將骸骨埋入祖墳,否則眼下是帶著小兒子玩兒,時間一長,亡靈怨氣加重,就會禍害本族之人,而當地的規矩就是橫死之人不能埋入家族墓地,他們覺得橫死之人都是厲鬼,一旦進入家族墓園就會打攪亡故之人的安息之地,這會整個家族霉運當頭的,之後還是廖叔給出的法子,以同樣年紀的死亡女孩與之合骨一處,配一門陰婚也就是冥婚,死者靈魂就會安歇。」
  「之後這家人就以廖叔說的方法找到一家故去女孩的人家,以陽世婚禮的標準提親、給彩禮,辦酒席,最後安排一對新人入洞房,在這之後少年亡魂再也沒有出現過。」
  「也就是說冥婚之說確實是存在的?」
  「沒錯,冥婚也是民間習俗的一種,你非要說這是封建迷信往大了說可真是違背民意了。」
  吳彪笑道:「你小子也學會上綱上線了?」說這話到了文昌本家門口,老頭並沒有出來,吳彪道:「行啊,還真挺能擺譜的。」
  話音剛落就見小文急匆匆從屋裡而出,他滿臉難色道:「吳局長,我爺爺說了他這兩天剛剛給人配了冥婚,身上陰氣太重不方便見人,請你見諒。」
  「小文,我這是辦公事,可不是來串門的?」
  「您說的我都知道,但爺爺他就是不同意,他、他說就算出來坐牢,現在也不能見您,因為怕衝撞了煞神。吳局,請您見諒。」
  「小文,你覺得我能在這件事上見諒嗎?這件案子如果沒有結果,我怎麼和青龍村的鄉親們交代?你爺爺做了多年白事,也算是有功德的人,我不想為難他,所以也請他體諒我的難處。」吳彪話雖然說的客氣,但語氣越發凌厲。
  小文只能再度返回屋裡,片刻之後再出來手裡拿著一個對講機遞給吳彪道:「吳局,我爺爺說了請你一定理解,他目前沒法見人,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千年行規,只能是用電話和您說了,反正他知道的事情一點不差的告訴你,絕對不會有任何隱瞞,等他能出門見人了,一定去警察局接受處罰。」
  吳彪雖然確實惱火,但還是接過了對講機道:「文老先生,我是靈泉市公安局副局長吳彪,今天來這裡是有非常緊要的公事,但我尊重你的說法,也請你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說法。」
  「吳局長啊,真的不好意思了,我確實是規矩束身,我也聽小文說了青龍村發生的事情,實話說我感到非常遺憾,但我一定要說清楚,這件事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沒有讓二德子去偷屍體,這孩子是我大妹妹的親兒子,我能讓自己的親外甥去幹這種喪良心的事兒嗎?這孩子一直跟著我做白事,配冥婚的事情我都是交給家族幾個近親再辦,就是擔心出這種狀況,真沒想到……」
  說到這兒老頭重重歎了口氣道:「吳局,我絕對沒有給自己開脫的意思,出了這種事情,我非常慚愧,請您給青龍村的父老鄉親們帶句話,到時我一定登門謝罪,並為受到驚擾的亡故先人連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以彌補罪過。」
《剃頭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