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鎮魂曲

  下了車我左腳剛剛踏上台階,一陣陰冷的穿堂風立時撲面而過,激的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王旭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異常反應,問道:「怎麼了?」。
  
  我忽然感到一陣不安道:「你在門口等著,我進去看看。」。
  
  進去後只見黑暗的祠堂左側隱隱閃爍著燭火,那裡是停放兩名年輕人屍體和靈床的地方,窗框建在屋簷下的方位,陰暗的光線只能照亮上層部分,一級級的供台擺放著劉家祖先的靈位,在靠近門口的位置有一張用木片搭建的簡易床,這應該是守夜人晚上睡覺的地方,繞著靈堂轉了一圈,或許是因為白天的原因,除了剛才那一陣陰風,其餘並沒有任何異常。
  
  靈堂和祠堂之間用一塊白布臨時拉起的布簾隔開,走到布簾前忽然覺得有些緊張,平靜了一下心情還是輕輕將布簾掀開了,只見一男一女兩名年輕人緊閉雙目躺在一張靈床之上,身上蓋著一層白布,兩人的面色幾乎和布一樣白,表情卻平靜安寧。
  
  看面相這兩人年紀最多十八九歲的年紀,稚氣未脫,如今卻與家人就此陰陽相隔,白髮人送黑髮人兩家大人目前的心情可想而知,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王旭並不知道我進祠堂的真實目的,我是為了看這兩孩子衣襟和褲腿的位置,如果夜裡真的發生了「鬧屍」的狀況,他們身上的峿衣必定會有翻動的痕跡,剛要先開蓋在兩人身上的被子,只聽王旭在門口道:「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兩孩子的家人來了。」。
  
  自己孩子意外死亡,做為家長最不希望見到的就是驅魔師,我們這行的規矩就是不去喪禮現場,除了直系親屬,包括親戚、朋友家辦喪事也沒人會通知我們,我們也不會去,所以王旭的反應我能夠理解。
  
  這時屋外嚎哭聲隱隱傳來,想出去是不可能了,而空曠的祠堂內部,也沒有別的躲藏地,我沒辦法只能鑽進了靈床下,向李大根學習了一次。
  
  鑽進了床下只見地面鋪著厚厚一層灰,這顯然不利於呼吸,於是我翻了個身子面朝上,卻透過照進來的燭火看見床板上方兩人挨著的手腕處被一根紅繩子拴在一起,這麼做就是配冥婚了,真不知道家大人怎麼想的,活著時候死活不讓兩孩子在一起,死了反而配冥婚了,何苦來哉呢。
  
  冥婚的形式各地不同,但無論何地,男女的手必須要用紅繩捆在一起,在陰間他們便能通過相同的紅繩找到自己的「愛人」。。
  
  只聽幾個女人嗚嗚的哭泣聲由遠而近,接著是嘈雜的腳步聲,透過縫隙能看到數十條服飾各異的人腿急匆匆的走到床邊,這些人繞著床一圈圈的走,哭泣聲漸漸停止,一個沉重的聲音道:「老韓,不是我逼你,可不能再拖了。」。
  
  這人發了聲後那些女人的啼哭聲便消失了,偶爾能聽見一兩聲抽泣聲,沉默片刻另一人道:「想來想去我總覺得不忍心。」。
  
  「我也不忍心,可事到如今還能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孩子鬧屍?」。
  
  聽到這句話我心裡咯登一下,暗道:這些父母今天來難道是準備對自己孩子下手的?
  
  姓韓的最終歎了口氣道:「就依你說的辦吧。」。
  
  接著另一人低聲道:「邱師傅,麻煩您了。」。
  
  沒人說話,一群圍在床邊的腿立時散開,只留下一雙腳穿雲襪,足蹬元寶鞋的的腿,接著我聽見輕微的錘擊釘子的金屬聲,與此同時那雙被紅繩捆在一起的手隨著每一下的敲擊居然由平放的狀態變成十指交扣越握越緊,我渾身汗毛直豎,緊緊的堵住自己嘴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邱師傅所行的必然是封魂大法,也就是在死屍頭頂處敲進去一根銀釘,據說死亡的靈魂會因此被封在屍體內,隨著屍體的腐爛靈魂也會煙消雲散。
  
  這兩家人真是大義滅親,聽說此地發生了怪事便毫不猶豫的對自己親生子女使用了最狠毒的封印之法,不過看樣子這兩具屍體確實有屍變的跡象,但無論如何這對父母也屬於心狠之人,畢竟是自己的親身骨肉,如何忍心下此毒手,真讓人歎為觀止,不得不佩服這些人心腸之剛硬。
  
  銀釘全部釘入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老朽要奏安魂曲,請諸位先行退場。」。
  
  我一聽這句話腦子就大了,他嘴裡說的「安魂曲」其實應該叫鎮魂曲,只不過在亡魂家人面前用「鎮」字略顯不雅,所以改了個說法而已,據說是張天師羽化升天之時,在蒲團前的地面手蘸石灰譜的一段樂曲,此曲用途和一些辟邪物品相當,但必須是道行頗深的老師傅才敢使用,否則反而容易招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惹禍上身。
  
  這個曲子是給死人聽的,而且據說死人真的能聽見這首曲子,辟邪師在演奏鎮魂曲時會用魚鰾塞住耳朵,用黑布蒙住眼睛,因為這首曲子從第一個音符奏出開始就必須完整吹完,而在吹曲的過程中經常會有意想不到的狀況,所以為了保證心無旁騖,演奏師必須遮住耳朵眼睛,而我就到了霉,只能和死人共同欣賞這首古怪的樂曲了。
  
  片刻之後空曠幽怨的樂曲聲飄蕩在這靜謐的空間裡,樂曲並沒有怪異之處,只是讓人覺得十分憂傷,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聽「鎮魂曲」,起初還不覺得奇怪,十分鐘以後我忽然覺得情緒越發低落,平時那些對我而言不算多大點的事,此刻想到心裡都會覺得異常難過,繼而我又想到了廖叔,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想要殺死他的兇手,恨不能摸把刀就把自己給宰了,雖然心裡明明白白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鎮魂曲影響了我,可無論如何我都無法擺脫這首靡靡之音對我神經的侵襲。
  
  又過了一會兒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開始用腦袋一下下的撞地,因為實在無法承受內心對於自己的「譴責」,就在這時床面忽然傳來一陣古怪的震動,接著兩具屍體就像通了電流一樣顫抖不止,震的整張床發出卡卡的響聲,如果不是封魂釘插入兩人頭頂,屍體怕是早已站在地下開始亂扭亂動了。
  
  我是親眼見過屍變的,廖叔曾經處理過一宗屍變時間,某村一個胖子因為突發心肌梗塞死亡,按規矩停屍三天,第二天所有人都在光天化日下親眼目睹了那個早已死亡的胖子面部長出了一層褐色的絨毛,面頰兩旁長出了長長的鬍鬚,他蹲在地下兩手捧著一顆祭祀用的蘋果啃的正高興,然而當廖叔將一隻貓放進了屋子,胖子頓時嚇的魂飛魄散,晃著一身肥肉卻身手極其敏捷的在屋子裡上竄下跳,嘴裡不停發出「吱吱」聲響。
  
  鎮屍後廖叔告訴我那是因為夜半子時,有耗子竄上供台嗑燭台,將蠟燭嗑倒後受驚炸毛的老鼠竄過死人身體,而此時的人尚未吐出最後一口氣,也就是靈魂尚未離體,而耗子在受驚時會因為極度恐懼而三魂兩出竅,被尚能吐納僵而不死之人吸魂入體,便會出現詐屍的狀況。
  
  由於死屍亂抖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內心極度愧疚的心情平復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樣難受,樂曲節奏逐漸變弱,我心情也逐步恢復,這才發覺自己滿臉都是眼淚,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剃頭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