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別離

    「子謙兄,不舒服的話記得找郎中看,別太沉迷於那些虛無的方術了,走吧。」說完眼前這個被叫做平恕的男人,笑了笑,帶頭繼續往前走去。
    這下我老實了,不敢太干涉這身體,順著他的意思往前走,兩個大男人沉默的往前,沒有誰多說一句話,只是安靜的走,而我更像一個局外人,只能看著這兩人,在那漫無目的地走,而我根本鬧不清楚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穿過幾條街道,走過幾座房,走啊走啊,就出了城,沒有多久就離開了大道,走到山野之中去了,我非常不解這到底要走到哪去,再過了一陣子,終於走到一個地方。
    剛到這的時候,我真是被驚呆了,這裡的景色實在太美了,高中的時候學習柳永的望海潮,那時候其中有描寫景色的一句詩:「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di)沙,怒濤卷霜雪,天塹(qian)無涯。市列珠璣(ji),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那時候總覺得是作者誇大其詞,但他所描寫的景色確實引人嚮往。
    而眼前這裡,一點都不比之前描寫的差,一個精緻的湖泊就在叢林中突兀的出現,湖水清亮,透徹,更有一朵朵荷花在水面上綻放,湖旁綠樹掩映,藍天白雲,無數顏色艷麗而不奢靡的花朵在地上盛開,一朵一朵的仿若織就一層花毯,一條銀白的瀑布從一旁墜落,落在水中激起白花一片,一片朦朧的水汽飄散開來,我們就站在這朦朧之中,仿若仙境一般。
    在湖旁有一個不大的茅廬,兩人走進茅廬,相對而坐,茅廬裡有張石桌,有兩個石凳,石桌上還有一張圍棋棋盤,桌山很散亂的放著黑白子,儼然一副未盡的棋局,就是不知是不是這兩個仁兄下的。
    「平恕兄,今日有什麼事,你如此著急的喊我出來?我正在家準備春圍,馬上就要開科考試了,對了平恕兄,你有把握嗎?」
    「子謙兄,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參試了。」之前那個男人頓了一下,有些不捨的道。
    我身體的這主人,盡躍了起來,不解道:「平恕兄,怎麼會這樣?十年苦讀為的什麼?你那些胸中抱負,為民作主的大願哪裡去了?我還記得你曾經在這裡對我說「為官者,要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常人所不能做,雖經萬行不敢捨其扇,閱萬眾不敢失其正,為何到了現在你盡然說你放棄了?」
    「子謙,不是我想放棄,實在是世事無常,我爹在官場上得罪了人,我們家全家被貶嶺南,明日就要動身出發了,我做為罪人之子,早就被剝奪了考試的資格,所以我才不能和你一起去了,而且我們兄弟在這裡見面也可能是最後一次了。」那個男人的臉上苦笑著自嘲,卻掩飾不掉那滿臉的無奈與痛苦。
    「怎麼會?」我這身體,愕然一下,坐倒在石凳上,像是被人抽了魂一樣。
    「子謙兄,我雖然無能為力去實現我想要做的事,但是我相信以子謙兄的學識,一定能及第登科,那時一樣可以實現我們兄弟的夢想,算愚兄在這裡求你,答應我,一定要為民作主,保百姓安居,定家國太平,那時愚兄雖遠,便也能安心了。」那個男人走過來,按著我的肩膀,很用力的按了按,囑咐道。
    「沒有辦法挽回了嗎?或者我回去和我爹說說,看看他能不能幫上忙?」我的聲音有些低落,那種無助的感覺,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
    「伯父已經幫著周旋了,不過還是無能為力,這一切都是命數,改不了的。」平恕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把手挪開握了握拳,像是不甘,又很是無助。
    「好了,子謙兄,別傷感了,世事無常,說不準將來你我兄弟還有再見之時,今晚我們在此不醉不歸。「說完,暢懷大笑,又從茅廬裡取了兩罈酒水來,擺在石桌上。
    「好,到時我來送你。」我接過酒和碗,打開酒罈,香氣四溢,再把酒倒出來,端起碗道:「平恕兄,我敬你,你一路順風。」
    「好,子謙兄,你的心意我領了,我也敬你,敬你高中頭榜,將來能名留青史,千古傳頌。」那人說完,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外面的天色,一直在變,從藍天白雲放出紅光,落日西斜,只有那山川仍在,瀑布還流,天地萬物,無不在變,明日早晨,日頭重升,天地萬物又幾時變過呢?萬變終有歸,歸時亦有去。
    兩個男人都醉倒了,之前也是翩翩公子哥,現在卻儀態全無,只有苦笑和無奈,酒能消愁嗎?其實只能讓人暫時的逃避吧。
    至於我,似旁觀,又不似旁觀,像是我自己發生的事,又像是一個過客,真是應了那句話,身是夢中客,客是夢中身。
    兩人就在這地上睡著了,一夜過去,旭日東昇,新的一天又來了,這兩人幾乎同時醒來,見到對方的狼狽後,又都相指大笑,那種豪爽,讓我很是羨慕,心裡有總有點憂傷,不知不覺間,這個叫許子謙的人,一直在影響我。
    「子謙兄,我要走了,我相信我們兄弟緣分未盡,將來再見之時,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歡。」何平恕很豪爽的拱了拱手,不帶我反應過來,轉身離去。
    許子謙先是一愣,再追出去的時候,平恕已經離開了,許子謙沒有再追,靜靜的在茅廬邊立著,沒有走,也沒有動,愣愣的站在那,昨晚,他們聊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了我現在這句身體的名字,姓許,名淵,字子謙,別的瞭解也不多了。
    不知站了多久,許子謙終於起身,從來路走回去,一路向前,再未回頭,緣起緣滅,聚散離合,雖然還未看到結局,但我心裡隱隱覺得,這分別好像再難相見了。
    許淵回到家後,便開始刻苦讀書,幾乎每日都泡在書海之中,只是不時會站在窗台邊發愣,愣神不久,就恢復過來,繼續看書,變得很是沉默寡言,除了每天向父母請安,其餘時間都是一個人。
    距離科舉本身就不遠了,快開考的時候,許子謙就收拾好行囊,上京考試,許淵的父親是當地的一個官員,家裡雖不闊氣,盤纏也不會少,許子謙上路以來,走水路,坐馬車,並不算很累,就是太過寡言了一點。
    不知過了幾日,這天許淵和我,或者說只有他自己走到一處山上,天色已晚,加緊趕路也找不到人煙,索性有一處破廟裡,只能在這破廟裡歇息,走到破廟門口,我仔細一看,突然發現,這裡好像有那麼些熟悉的錯覺。
    走進廟裡,才發現這裡原來是一處破敗了的道觀,老子的神像都已經塌落了,不知在這荒山被棄了多久了,這許子謙以前曾愛好神仙方術,也曾有過出家修道的念想,甚至之前對這次考試都不是太放在心上,只是受了好友之托,現在才認真的對待起考試來,以前的那些小愛好也都放棄了。
    在這裡見到老子的神像,也沒有忘記拜謁一番,然後在觀中,弄出一片可以歇息的地方,打掃的時候,還從一旁腐朽的桌子裡找了本手抄的《道德經》。
    《道德經》放在一櫃子的夾縫裡,還用油布包了幾層,看起來做了很好的保護措施,拿出來之後看起來也有些許的殘舊,許子謙看到了以後,從桌子裡把道德經抽出來一邊低聲感歎道:「道祖之真言,竟被留在此處荒廢,實在是糟蹋了道祖的心血,弟子無能,但還能把真經帶在身邊,常常警醒,望道祖見諒。」
    講完還像那殘舊的神像叩了幾個頭,然後才把書小心的裝在自己的行囊裡,然後生起一堆火,自顧自的掃出一片地方,用以休息。
    這些還未做完,外面便雷聲陣陣,狂風掛的廟門陣陣作響,許子謙找了些石頭把觀門抵上,然後在供桌前轉了幾圈,然後自語道:「荒山野地,外面天象又如此異變,會不會遇上什麼妖魔之屬?唉,求道祖庇佑弟子能一路平安,弟子不才,雖無大願,但也答應了平恕兄,要當一個好官,盡我讀書人的責任,也請道祖慈悲,保佑平恕兄平平安安,使我二人將來還有相聚之日。」講完禱詞,許子謙第三次在神像面前叩頭。
    這一次叩完頭,便在剛才打掃出來的地方,和衣而睡,渾身都是疲憊,而我卻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著他,我幾乎是陪著他過了大半年,總覺得這一切不真實,又找不出哪不真實。
    許子謙還沒能入眠,剛剛躺下不久,本來雷電交加的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咚、咚、咚的響聲,停了一會又繼續咚、咚、咚的響,能聽清楚有人在敲門,許子謙有些疑惑的坐起身,外面就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裡面有人嗎?貧道來此借宿一宿,不知可否給貧道行個方便。」
《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