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世陣

    一頓飯,吃了許久,言談之中也不再提及其他,只是聊些家常里外,如果別人只看到吃飯,不看到周圍的景象,一定會覺得這只是一場普通不過的宴席,甚至算不上高規格,只是誰又知道這頓飯坐著的三個人卻決定了三界的命運呢?
    坐在這裡的我其實心裡更不好受,外人很難明白這種感受,其實我不是沒想過放棄,放棄阻止他們,和他們在一起算了,可是如果他們倆真的把這個世界的法運改變了,那麼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呢?如果光是他們所說的導人向善也就罷了,不過是入人天乘。
    可他們所要做的是逆轉因果,告訴人如何弱肉強食,讓人如何去獲得權勢利益,無視因果,說實話在現在這個社會宗教的作用很有限,也有很多人都提倡取消宗教,只要行善就好了,從世間法來看,這並無不妥,可其實宗教在世間起到的作用,就是劃定了一根準繩,作惡的人心裡會有顧忌,行善的人心裡會有安慰,這是有很大作用的。
    在現在的社會裡,很多地方都體現出一種浮躁的現象,人們喜歡追求利益的最大化,以自己的所知來解讀古人的故事,且不說歷史真相如何,如果歷史紀錄的都是真實的,那自然再好不過,如果是被強權篡改,這是史料的悲哀,卻不是忍心的悲哀,因為他要去篡改,他不敢光明正大的做這一切,越是遮掩的人心裡越惶恐,他不敢否認仁義,不敢否認正道,所以才要用這些來遮掩,這不僅僅只是一個利用的關係,人不是機器,會不斷思考,在這思考中也會恐懼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恐懼從何而來?便是來源於幾千年來人類所建立的文明,文化和信仰,而我面前這兩人或者說這兩魔所要做的就是顛覆這幾千年無數聖賢建立起來的秩序和準繩,用一句佛教的話說,這便是斷人慧命,引人入邪。
    這是往大了說,往小了說,如果我從了他們,我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我對不起信任我的黃賢、江楚、墨窮薪他們,對不起地府裡貢獻出自己千年受苦所得彼岸花的衛辰,對不起等待千年的夜熾,對不起那幾乎落入地獄的鬼差,對不起的人太多太多,對不起他們的信任啊。
    也正是因為這些緣故,我沒有辦法選擇和他們在一起去做什麼三界之主,其實這要放棄的東西遠比我得到的多,可我也沒辦法,或許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選擇,渾渾噩噩的活了十八年,突然在最後一年有了自己要堅守的信仰,緣法這東西當真奇妙。
    我們三人吃飯吃了幾個小時,一邊吃還一邊聊,一直到我的鬧鐘響了,我聽到聲音就知道,時間到了,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五個多小時,冬至夜的子時來了,也是這個陣法啟動的時候。
    我爸他們早知一切,歎氣起身道:「小塵,起陣吧,早點把事情完結,也早點安寧,我和許灝都還有事要去做,忙碌了幾天,你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我點頭答應,就在要走回去的時候,我忽然轉身回頭看著他們兩低聲道:「如果,我說如果,我贏了,把你們困入了陣裡,你們會怨我恨我嗎?」
    我爸笑了笑道:「不怨你,是天意。」
    胖子也笑著搖了搖頭道:「不怨你,是天意。」
    我點了點頭,向他們鞠躬,想說什麼,最終說不出口。
    走回破夜廣場正中,精心凝神,大概準備好了,手一揮,心一動,引導著周圍的氣,那周圍擺著用以代替火的油燈猛地亮起,這個陣才算徹底的成型了,我站在中間,以劍指代劍,誦咒道:「大道初判分陰陽,萬象總歸兩儀類,一陰一陽為之繞,統化諸天人鬼神,十方三世諸有為,易變之行無有離,道生一,一就孕真性,一生二,二法推陰陽,二生三,三才至和祥,三生萬物,萬物乃動,乃變,乃無常。」
    隨著咒音落下,那擺在周圍的六十四卦的圖像忽然升了起來,兩邊陰陽兩氣忽然推動起來,緩慢的旋轉變化,旋轉一周,忽然間從這裡一股氣擴散開來,天上本來被一片黑暗遮蔽,隨著這氣的擴散,天上的灰燼中忽然擴開一個洞,洞裡北斗七星圍繞著北極星緩慢的轉動,且景象無比清晰,我敢說簡直和我在五大家族所見的一般清晰。
    我爸和胖子見了,也沒遲疑,往前一踏立於虛空之中往前踏步而行,週身一道紫色的光暈籠罩在身邊,然後便邁入陣法所散發的陰陽兩氣之中,陣法所散發出的陰陽兩氣並未對它們抵制,反倒和劉易身上護身之氣一樣吸納了他們週身所散發的氣。
    其實我現在有點慌,我不知道這陣法到底有什麼用,只知道很厲害,但到底厲害在哪我也不清楚,剛剛啟動的時候我還以為像劉易的護身之氣一樣,現在看來一點保護的作用都沒有,要說是鎮壓封印,又完全沒有那種壓迫感,難道就是為了好看?
    好在兩氣的旋轉的變化還未停止,不停的交相運動,一陰一陽互相往來,陰極陽生,陽極陰生,赫然一個太極圖樣,同時又伴隨了六十四卦卦象的不斷演變,每次都會出現兩個卦象,只不過屬性相反,不知是不是這個陣法還沒成型,我是心裡捏了一把汗的,是成是敗都在這兩本天書的終極術法裡,不知道到底是否能真的成功。
    正在我靜心等待的時候,我的懷裡那道依照《承天》所示畫的符猛地從我懷中飛出,飛入那陣法裡,猛地一道光芒竄出,那些卦符忽然都化成氣,一瞬間我就彷彿被置入另一個世界。
    四週一片黑暗,黑暗中一隻蝴蝶翩翩起舞,蝴蝶飛舞中,牽引著一些極精微的絲線飄渺而動,絲線混在一起織成大網,網復織網,近乎無限衍生出去,天上地下,四維八方不見窮盡,無邊無際,無白無黑。
    那些絲線交織,蝴蝶起舞,慢慢的交相構成一黑一百,黑與白互相輪轉,霎時間周圍湧出風氣陣陣,又於虛空中熔岩石塊旋轉融合,在我腳下衍生出去一片荒蕪的土地,上面更有烏雲籠罩,不多時便降下雨水,雨水落地,那些坑窪處快速積水,水中隱約有游動的影子,地上一片綠色蔓延出去,與綠草中又生出種種鮮花剎那間一個世界就成型了。
    這《承天》和《載地》兩本書的終極術法居然是可以搭配在一起使用的,而且看這樣子好像是創造了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不知這世界是真是幻,看剛才的興起,卻和我之前所做夢境相似,難道是我做夢了?
    這時我忽然見到天空上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我爸,一個是胖子,我正想到他們,忽然間就覺得週遭景色一變,我轉瞬出現在胖子和老爹的對面,看著他們兩,我心裡驚疑不定,我爸見了我也是一怔,反問道:「這個陣你從何而來?」
    這時只有我們三個,我便如實答道:「這個陣是兩本天書裡所記錄的終級陣法,用之前我也不知道有什麼作用,現在第一次用,不知道這是何用。」
    我爸略微的思考了下道:「此陣所創造的這個世界都是真實的,五大家族各有一個別外世界,便是因此法而造,在這裡你的神通與我二人一般無二。」
    聽我爸的話,我才更加驚訝,之前也見了幾次極為真實的虛幻世界,而現在如我爸所說,這裡應該是真實的世界,只是這開天闢地的莫大神力真的有可能嗎?不過我隨即想到我爸當年也被江楚困入幻境,這裡或許他也認不出來呢?更何況我怎麼能認為這時候的我爸就是真實的?無名珠創造出的幻境裡江楚他們也都是很真實很相像的。
    正在想著這個空間忽然震動,一道光芒閃過,我爸和胖子都不見了蹤跡,只剩下我一個人飄在空中,俯瞰著下面的山川大地,那下面已經有了各種來來往往的生靈,有各種植被、動物、乃至原始的人類、還有些飄蕩的魂靈,鬼怪,不時還有身披莊嚴勝妙輕紗,光明四散的天人在其間行動,三界六道的眾生都在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有升起,有沉淪,變化萬千,十足一個大千世界。
    只是在這天這地之中,我也曾在期間行走,卻不曾有人能看見我,無論是色妙莊嚴的天人還是哀怨苦痛的地獄,都不能見我,對它們來說好像我就不存在一樣,在這些來來往往的眾生裡,我甚至能看到和我相似的人,在街道山路上匆匆走過,好像在思索著什麼。
    只是若說我不存在的話,我心念一動,又可以對這個世界任何一個地方改動,呼風喚雨,移山倒海,乃至轉換日月,死者復生,等等都是一件無比自然和正常的事,在這個世界裡我彷彿上帝一般的存在,高高在上,俯視眾生。
《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