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區,小海地,君山裡小區。
這個所謂的「君山裡」小區,非但張毅城聞所未聞,甚至連出租車司機都不認識,中途問了兩次路才找到,小區再往外走就是一望無際的大野地,可以說是市區的最邊沿,小區內部基本上沒什麼規劃可言,破敗程度比之前的富康園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地上一片一片到處是居民過冬堆蜂窩煤剩下的煤渣子,綠化基本全靠大自然解決,偶爾有兩棵粗點的樹,中間還被栓了繩子晾上了棉被,樓與樓之間的間距雖說還算寬敞,但能堆東西的地方基本上都被堆滿了雜物,整個小區雖說不像市中心那些小區的居住密度那麼高,但卻瀰漫著一股讓人心煩意亂的氣息。
東繞西繞連問路帶打聽的找了半天,張毅城才找到了一棟破得不能再破的老筒子樓,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建的,不管樓裡還是樓外,牆面一律煤黑色,站在樓下往上看,堆滿雜物的陽台歪歪扭扭幾乎沒一個是正的,給人一種隨時會塌方的壓抑感,單元門又矮又窄無一例外的黑咕隆咚,真跟電影《她道戰》裡的地道的入口有一拼,一般人放在晚上,手裡不拎把大砍刀防身恐怕都不敢往裡進。
「這哥們是耍錢輸了還是股票套了啊……」進了樓道,張毅城不由用手捂起了鼻子,感覺樓裡似乎是有住戶在炸臭豆腐,一股焦臭焦臭的油煙味直鑽腦漿子,不曉得這童國虎從富康園搬到這裡,究竟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還是混糗了實在沒轍。「有人嗎?」仔細核對了一下門牌號準確無誤,張毅城半信半疑地敲起了門。
「哪位?」屋裡傳來的還真是童國虎的聲音。
「是我……」張毅城深吸了一口氣,把地址條揣回了兜裡,「昨天晚上咱們在燒烤店見過!」
「哦!」童國虎似乎也聽出了張毅城的聲音,卡嚓一下打開了門,「是你呀?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說實話,張毅城並沒想到這人一上來就先問這個,「我一路打聽過來的!」
「一路打聽?」童國虎微微一笑,似乎不太信,但也沒太在意,「別光站著,來,進來坐……」
「童大哥,您不上班?」進了屋,張毅城倒真是想找個坐的地方,畢竟為了找這個地址冤枉路也沒少走,可環視了一下四周還是放棄了,屋裡唯一沒被堆滿東西的平面就是冬天取暖用的煤球爐子。
「呵呵,我是個自由職業者!」童國虎笑呵呵地從陽台搬了把折疊凳遞給了張毅城,自己則從廉鋪底下搬出了一個板凳,「我本來想去找你的,沒想到你會先找到我……」
「您想找我?」張毅城冷冷一哼,「咱們素不相識吧?您找我有何事?」
「素不相識?那你為什麼要來找我?」童國虎始終是一臉的微笑,更像E.T.了。
「我找您,是為了幫我一個同學的忙……」張毅城佯裝深沉,架起二郎腿儼然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您想必在富康園住過一陣子吧?」
「是啊,那又怎麼樣?」童國虎似乎不以為然。
「房頂上的吊燈,您拆過吧?」張毅城冷冷道。
「是拆過,然後呢?」童國虎兩隻眼睛始終目不轉睛地盯著張毅城,表情極度認真。
「然……然後?」張毅城也崩潰了,沒想到碰上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本以為問到這就應該真相大白了,這童國虎要麼惱羞成怒殺人滅口要麼大徹大悟痛改前非,無論如何也該表示表示了,沒想到這孫子竟然沒事人一樣,甚至還想聽下文,什麼人啊這是……「我說童大哥,您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啊?燈下面的卯陣,不是您布的?」
「卯陣?」聽到「卯陣」二字,童國虎微微一愣,瞬間又恢復了微笑,「小兄弟,裝糊塗的恐怕是你吧?」
「我?」張毅城一愣,「您這話什麼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童國虎正了正眼鏡,「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真的懂這些東西……能不能告訴我你師傅是誰?」
「我……師傅……」要說年輕就是年輕,起初,這張毅城還能裝兩下深沉,此刻讓童國虎稍一反問,嘴裡立馬就拌了蒜了,「我師傅是誰,跟這件事有關係嗎?」
「那是個廢陣!」童國虎微笑道,「難道你師傅沒告訴過你,廢陣是什麼意思嗎?」
「我知道那是廢陣……」張毅城道,「但我那個同學,他的毛病跟廢陣有關啊!」
「哦?說來聽聽!」聽張毅城這麼一說,童國虎反倒是一臉的興致盎然。
「呃……這個……」張毅城歎了口氣,把姜俊晚上寫字的毛病以及自己幫馮向京治「猶昨症」的來龍去脈跟童國虎大概說了一遍,這可好,本來是登門興師問罪的,眼下自己倒先坦白了。
「原來是這樣……」童國虎稍稍點了點頭,可算是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似乎是若有所思。
「童大哥,該說的我都說了,也該您說說了吧……」張毅城也沒心思裝深沉了,「您說您想找我,為什麼?昨天晚上,您又為什麼那麼熱心?」
「嗯……小兄弟,你知道老子出函谷關的故事嗎?」童國虎忽然面色神秘,表情宛若正在破案的公安幹警。
「呃……什麼意思?」張毅城徹底傻了,心說這哥們這個話題,這個表情,不會是個精神分裂吧?我問他為什麼找我,丫直接扯老子出關的事,老子出關,關老子我鳥事啊?
「你知道尹喜嗎?」童國虎似乎並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知道……」
「尹喜是函谷關總兵,見東方柴氣沖天,知道有聖人將至,忙率眾出迎,不久老子馭青牛而至……」只見童國虎表情淡定,並不像是故意開玩笑,「後來有個詞叫『紫瑞東來』,就是出自這個典故!」
「童大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說我這兩天走運!」說到這,張毅城似乎有點明白了,紫瑞東來不就是用來形容走運的嗎?眼前這個童國虎貌似是個看相的,況且看得還挺準,能看出來自己最近比較走狗屎運,先是得了把日本寶刀,大爺又給了史上最高數目的好幾千的零花錢,又幫公安局抓罪犯,讓老伯整點兒材料報上去評個十大傑出青年什麼的,沒準高考能加分,女朋友和神獸科比還都回到自己懷抱了,人生至此夫復何求啊?
「不不,跟你沒關係……」童國虎直接把張毅城頂了個燒雞大窩脖,「這是我的故事!」
「哦……」張毅城眼神迷茫,「您繼續……」
「你知道,尹喜為什麼能看到紫氣東來嗎?」童國虎繼續問。
「不知道……」張毅城也懶的猜了。
「就是因為這個……」童國虎摘下了瓶子底眼鏡,只見其左眼整個眼球竟然是赤褐色的,瞳孔的顏色比眼球外圍更深且有些發琥珀色,「小兄弟,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童大哥你的眼睛?」看著童國虎的眼睛,張毅城猛然間想起了那個傳說中跟自己一樣背著個神仙的明朝捕頭—火眼判官謝旺,難不成這童國虎也是天生旁慧?聽童國虎這意思,貌似尹喜也有同樣的特異體質。
「從我小的時候開始,這隻眼睛就能看見各種各樣別人看不見的東西……」童國虎把眼鏡戴了回去,借助比瓶底還厚的近視鏡片的光線散射效果,赤褐色的眼珠便顯得沒那麼特別了,「昨天我正在買東西,看到八里台方向紫氣沖天,找了三條街才找到你!」
「哦……」張毅城點了點頭,不知道這位E.T.哥到底有什麼企圖,「童大哥,醜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會寫《道德經》,我作文也就20分水平……」
「呵呵,我找你可不是寫什麼《道德經》,」童國虎微笑道,「只不過想請你幫個忙……」
「幫忙?」張毅城一臉的消極。
「小時候,我總看到我父親身後,總是背著一團黑影,像個人,但又不像人……」童國虎自說自話,似乎沒注意張毅城的表情,「後來,我父親出了意外,被車撞死了,從此後,那東西便跟到了我身上。」
「哦……然後呢?」張毅城漫不經心道。
「我父親死後,我成了孤兒,當時我家一個親戚都沒有,他活著的時候,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其他孩子家裡都有很多親戚,咱們家卻個都沒有,他說他也不知道,他小時候也是這樣……」童國虎道。
「您母親呢?」張毅城一皺眉,「您母親家也沒親戚?」
「我母親在我剛出生時就死了,我父親出生時也是這樣,我奶奶也是生我父親時死的。」童國虎道,「聽我父親說,算我在內,我母親一共生過三次孩子,每次都會難產,他每次都選擇保大人,結果我兩個哥哥都死了,但等到生我的時候,我母親沒保住,我卻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