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為什麼他們要把帽子做成黃色了吧?」童國虎詭異一笑。
「你是說,太平天國的人,一天到晚都要頂著個符過日子?」張毅城有些哭笑不得,要說為了畫符而把帽子做成跟符紙一樣的黃色,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按道術的原理,明黃色是最正的正陽色,將符畫在明黃色的材質上,有利於法力的發揮,當然在某些特殊時刻,符咒也可以畫在非明黃色的材質上,例如牆上、衣服甚至石材上都可以,只不過沒有畫在黃色材質上的效果好,但作為一個活人,一天到晚把符頂在腦袋頂上溜躂,這未免也太惡搞了吧?
「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只有有些品階的官員或貴人才戴這種帽子,你說的那種阿拉法特的帽子,只是平民老百姓效仿高官而己……」
「他們為什麼要戴這種東西?難不成他們身上,都有什麼邪門玩意?」張毅城似乎有些不解。
「毅城二萎,這麼說!」童國虎道,「你知道卯術的原理是什麼嗎?」
「卯術,最初是一種以石料為載體的秘術……」說著,童國虎又在行李箱裡一通亂翻,繼而取出了一個小木匣,打開木匣,只見裡面放著一方印章一樣的東西,看材質應該是玉的,「這個東西,叫『卯方』,先漢之前,沒有造紙術,絹絲的價格又很貴,所以這種秘術普遍採用石料為載體,就像這樣!」說罷,童國虎將手中「卯方」遞給了張毅城,「東漢時期,造紙術發明,便有高人將這東西從石頭上移植到了紙上,就是帽子裡的『卯』符!」
遠在夏商時期,人們對陰陽五行的認識是十分模糊的,那一時期盛行的各類巫術,大部分只不過是懂得利用陰陽五行之中的某些固有的自然規律,卻並不曉得其間的利害關係與胡亂應用的嚴重後果,卯術便是在這種大背景之下誕生的一種原始巫術。在當時,人們認為人在生產生活中所遭遇的種種病痛與不幸,都是惡靈附身所致,若想避免生老病死摔跟頭踩屎丟錢包之類倒霉事,只要想出一個辦法,讓惡靈不敢附身就可以了,在這種錯誤認識的驅使下,一些民間術士便探索出了這麼一種二百五辦法:就是事先找一個不是很惡的惡靈附在身上,其餘的惡靈就不會再往身上靠了,其手段有點類似於現代的「疫苗」,但原理與疫苗卻有著天壤之別,疫苗的原理是讓身體自有的免疫系統對病毒產生抗體,而人對怨孽是沒有所謂的免疫系統的,之所以這麼干也能成功,完全是因為那東西自己的特性使然——怨孽跟動物有些類似,都有很強的「領地」意識,只要一個人身上或某個物體之中已經有了一個怨孽,則輕易不會有第二個附上去。
「我滴媽呀……」聽完童國虎的解釋,張毅城差點噴出來,心想這幫古代人真是太彪悍了,怨孽附身這種事,放在現代躲都躲不及,這群爺竟然主動往身上招。
「你也知道,只有怨氣大的怨孽才喜歡禍害人,而怨氣小的怨孽,對活人並不感興趣,所以就要用到這個!」童國虎拿著卯方晃了兩晃。
「你是說,這東西能讓沒有怨氣的怨孽附人的身子?」張毅城拿過卯方看了看,上面刻的亂七八糟完全不認識。
「可以這麼理解!」童國虎道,「卯術的施術流程,大體上是先通過法陣人為製造一些人和怨孽之間的瓜葛,最後才用到這個,因為與當事人毫無恩怨的怨孽不可能長時間附在他身上,所以這東西,就像用棍子挑著根蘿蔔騎驢,讓驢會不停地追蘿蔔一樣!其目的就是引著那些怨孽長期留在身上!如果你不想要了,只要把這個扔掉,怨孽便會自行離去!」
「呵呵,還挺方便……」張毅城看了看手裡的卯方,似乎成色還挺新,「童大哥,這東西是你從哪兒弄來的?古代的?」
「不,這是我自己做的!」童國虎一笑,「記得富康園的卯陣嗎?這個卯方跟那個陣是一套的!」
按童國虎的說法,卯術並非像滄州那個楊慶勝說的那樣,是專門「養煞」的邪術,相反的,從卯陣最初的功能來看,發明者的初衷似乎確實是想造福蒼生從原理上分析,原始卯術的確也沒什麼太大的危害,之所以到了後世以訛傳訛都傳成「養煞」的邪門法術了,完全是因為一些別有用心的混蛋後人在其中任意地添油加醋,將好的發明移作他用,正所謂「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發明者的願望就算再美好,也架不住那些不孝子孫們毫無底線地胡作非為,就好比諾貝爾冒著生命危險發明炸藥,人家的初衷沒準只是為了採礦方便,結果被後人們拿走做炸彈打仗用了。
到了後世,隨著醫學和道術的發展,最終證明人生老病死倒霉點背,實際上與什麼怨孽惡靈根本沒個鳥關係,照這麼說,卯術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這種事實絕對是卯術的傳人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所以才會滋生一些往卯術裡添油加醋的敗類,這其中,最有名的是張角,其次就要數洪秀全了。
「之所以洪秀全窮奢極欲卸磨殺驢,他那些手下卻仍然對他忠心耿耿不敢有絲毫違抗,就是因為卯術已經被他變成了威脅手下人的一種手段,包括杜文秀在內,每個高級將領的身上,都會被洪秀全施卯!之所以洪秀全臨死前,敢把最後的家底轉移到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杜文秀那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童國虎憤憤道,「剛剛收養我的時候,連爺爺都不知道我身上究竟是什麼東西,各種辦法試盡,但身上的東西去了又來,來了又去,始終沒法根除。直到我在我家原來房子的天花板裡,發現了一封父親在他十八歲那年便已經寫好的遺書,上面說我家竟然是杜文秀的直系後代,所有一切才有了答案。」
「童大哥,你剛才好像說,你懷疑你的親人,都被你身上的怨孽害死了?」聽到這兒,張毅城似乎有點兒疑惑,「如果洪秀全往每個將領的身上,都安插一個這麼厲害的東西,那大清朝還打個屁呀,等著他們自己死不就完了嗎?」
「別忘了他們那頂帶卯符的帽子!」童國虎道,「當初我在富康園布的那個卯陣,是最原始的卯陣,經過對比我發現,那種卯陣的作用原理,和洪秀全的卯術有很大不同,古卯陣的卯方,作用是吸納怨孽,把卯方奶了,怨孽也會離去。但洪秀全的卯術正好相反,卯符的作用是降低怨氣而不是吸引怨孽;而怨孽不但自己不會走,還會遺傳,如果不時常戴著那頂帽子,怨氣只會越來越強,我家幾代人都沒戴過有卯符的帽子,那東西怨氣有增無減,己然成煞了,所以才會害人!如果不是爺爺教會我道術,恐怕我也活不到現在!況且就算我死了,這玩意沒準還會傳下去,所以我必須在我這代把它解決掉!」
「你怕那東西繼續遺傳下去?」張毅城再一次偷偷端詳了一下童國虎的E.T.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心說就憑您這副尊容還擔心下一代的事呢?哪個女人真能看上你,那得是神馬口味啊?
「當然!」童國虎的眼睛裡忽然多了一絲幽怨,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這個東西讓我不敢向所愛的人表達感情,因為我擔心,如果我遭遇不測的話,會辜負她,更擔心會連累到我的子孫後代!」
「那你沒事戴戴那個帽子不就完了嗎……」張毅城指了指太平天國的大蓋帽,心說這大哥想得可真夠遠的,以你丫這副長相,如果不出國做整容手術的話,就算你敢於表達感情,成功率恐怕也不會於吧……
「你當我沒試過嗎?」童國虎歎了口氣,「如果是一百年前戴那個帽子,可能有用,但若現在想解決身上的東西,就必須用另外一頂帽子了……」
「另外一頂?」張毅城一愣,「什麼帽子?」
「洪秀全自己的帽子!」童國虎冷冷一哼,張毅城險些把喉結咽到胃裡…
咸豐三年(1853年)三月,太平軍攻克江寧並定都於此,消息傳開,舉世嘩然,尤其在民間,太平軍的戰鬥力被越傳越邪,大有掀翻清廷統治取而代之的勢頭。是年五月,龍虎山天師府被一營太平軍團團包圍,當時的掌教胡承慧被領頭軍官八抬大轎請走,且在之後的三個多月中音信全無。
就在弟子教眾坐臥不寧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四處打聽掌教下落的時候,胡真人忽然又被太平軍用轎子給送回來了,只不過不是臨走時所乘的八抬轎。雖說轎子換了,但胡掌教本人卻沒什麼變化,身體安然無恙不說,甚至還比臨走時胖了一圈,整個人滿面紅光似乎沒受什麼委屈,看掌教回來了,大伙的心也就放下了,至於掌教這些日子都是怎麼過的,去了哪兒、幹了什麼事、見了什麼人,他自己不說,別人自然也不敢問。
「後來,在胡掌教羽化之前,終於忍不住把他那幾個月的行蹤告訴了最信任的掌門大弟子,也就是我爺爺袁掌教,而這個秘密也一直憋在他老人家心裡,直到遇見我,才說出來!」童國虎滿臉神秘道,「胡掌教失蹤那段日子,就是被洪秀全請去設計王冠了!」
按童國虎的話說,當時天下大亂,太平天軍攻城拔寨勢如破竹,作為老百姓,誰都說不好將來的天下到底是誰的,包括龍虎山的胡承慧胡真人,也不願意犧牲陽壽去卜這種無聊的國運。面對找上門的太平軍,胡真人本不想理會,一來這太平天國倒行逆施,攪得天下大亂戰禍綿延,給他們幫忙無外乎為虎作倀;二來倘若真與太平天國扯上什麼關係,一旦將來大清朝翻身,對於龍虎山而言沒準就是滅頂之災,不過話又說回來,眼下道觀被太平軍圍得水洩不通,他們說什麼你要不照辦,現場就是滅頂之災。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胡承慧真人雖說心裡一百個不樂意,但為保全山門,也只能乖乖就範。
「找老道設計王冠?」張毅城呵呵一笑,「洪秀全這是……神馬口味啊……?」
「那可不是普通的王冠!」童國虎歎了口氣,「你知道洪秀全平時怎麼嚇唬手下人嗎?動不動就請天父上身,傳達指示,甚至到了後來,後宮妃子們爭風吃醋大打出手的時候,他自己搞不定,迫不得已也會請天父上身來勸架!」
「我靠不會吧?天父還管這個?」張毅城也樂了,看來這個天父除了指點江山之外還要兼顧居委會大媽韻職責,不但要關心國家大事,還得負責調解家庭矛盾……
「其實,上他身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天父!而是他身上那個被卯術釘著的怨孽!」童國虎道,「被怨孽沖身,裝是裝不出來的,大家都不是傻子,是真的還是裝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因為太平天國內部勢力混亂,不少將領功高蓋主桀驁不馴,所以洪秀全必須頻繁讓這個『天父』出面來震懾這些功臣,所以才需要一個有特殊功能的法器,能讓怨孽隨時隨地衝自己的身子偽裝天父,又能隨時把怨孽收回去!但這就不是卯術所擅長的了,所以才會請胡真人出山!他手下的人,因為身上大多也被洪秀全施了卯術,正常人身上長期附著東西的話,多多少少會感到一些明顯的異樣,所以會對所謂的天父深信不疑!」
「隨時讓怨孽沖身?那身體豈不是要被掏空?」張毅城一皺眉,「他也不怕腎虧?」
「呵呵,何止腎虧?洪秀全51歲便猝死宮中,死前毫無徵兆!之後天京城群龍無首,很快陷入內亂,才被清軍趁勢破城的!」童國虎冷笑道,「按爺爺的想法,解除我身上的卯術,唯一的方法就是——李代桃僵……」
按童國虎的說法,袁紹一曾經想出過一個辦法:在某些習性上,怨孽跟動物頗為類似,一個怨孽如果佔據了一個肉身,則只有在實力具備壓倒性優勢的同類或天敵也恕要這個身子的情況下,才會乖乖讓步,而惡煞的天敵,便只有真仙了。
辦法聽上去簡單,但強行請真仙上身這種事,對於單純的道術而言卻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道術中的一切法陣,一切陰陽原理,都是針對惡鬼與畜生的,總之都是陽氣比人小的玩意兒,真仙並不在道術法陣所台邑操控的範圍之內,這本也無可厚非,修道的終極目的就是歸真成仙,換句話說,仙就是道道就是仙,哪有自己發明方法擺弄自己的?而卯術卻不同,原本就是個渾不吝的巫術,神馬仙不仙的關我鳥事,只要不是人,一律能擺弄。按袁紹一真人當年的設想,洪秀全的王冠,是天底下唯一一件將道術精髓與卯術奧秘融而為一的法器,卯術喚仙,道術驅煞,世界上能調動真仙到童國虎身上攆走惡煞的法器,恐怕只能是這項王冠了……
註釋:
1民國八真:民國時期道門公認的最具威望、修為最為高深的八位道人,按序分別是袁紹一(正一)、沈方卓(武當)、蘇忡古(全真)、侯子厚(正一)、閻童九(閭山)、張新廣(全真)、竺海芝(青城)、馬思甲(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