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湖奇人
師父相當豪爽,酒到杯乾,菜來便夾,世外高人不講俗禮嘛,就是應該這樣。他一邊吃還一邊批評,這道菜做法不對,那道湯某種調料太多,某種食材不夠新鮮,如果不是他穿著一身道袍又一身骯髒,我甚至要懷疑他是某個美食評審團的名廚,太精闢了,太專業了!
吃喝了一會兒,我才想起一件事:「師父,你道號叫什麼?以前在哪裡修煉?」
老道把一大塊魚肉連骨帶刺塞進嘴裡,兩腮鼓動不停,魚刺迅速滑了出來落在桌面上。高人就是高人,連吃魚都這麼厲害!他邊嚼邊含糊道:「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興衰榮辱都是過眼雲煙,名字只是一個稱呼而己,我早就忘了,不過年輕時倒是有人叫我清風道人。」
我更加崇敬,師父修為就是高,連自己名字都無所謂了,比起經常出現在新聞中的某某主持、方丈之類,境界不可同日而語啊。
「師父,我跟著你修煉,是不是也要當道士?」我有些擔心地問,我可不習慣穿道袍,只怕家裡人也不同意。
清風深深看了我一眼:「看來你已經深陷紅塵了,放不下親人,也捨不得俗世的享受。唉,這也不能怪你,出生就忘了前世的事,又過了二十多年,幾乎跟普通人一樣了……只是如此深陷,於修行大大不利啊!」
我一頭冷汗,師父果然厲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我有些尷尬地說:「主要是家裡三代單傳,家裡曾祖母還在,要是我當了道士……」
「哈哈……」清風大笑,「當了道士也可以結婚生子,修煉主要修的是心性,只要能放得下,出不出家都一樣,既然你有這個顧慮,就先做個俗家弟子吧。」
我鬆了一口氣:「原來道士也能結婚啊,真是時代變了。」
清風嘿嘿怪笑起來:「不是時代變了,以前的道士就是可以結婚的,要不然張天師怎能代代相傳,從東漢末年傳到現代?後來天師教與許多小門派合併成了正一教,大部分派系中沒有住宮觀的道士還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只有全真教的道士都要住宮觀,都不能娶妻生子。我們雖然是散修,輩分可比現在五大派的人高得多,只是虛名之類,也不必放在心上。」
我連連點頭,清風道人邊吃邊說,高談闊論,古今中外各種奇聞迭事如數家珍,江湖秘辛門派恩怨瞭若指掌,並且妙語如珠出口成章,把我佩服得是五體投地。我本來想問他魯班門的事,但一來旁邊有其他客人,二來怕被他取笑,師父他老人家傳授的是呼風喚雨移山倒海的大法,向他請教木匠的不入流法術,豈不笑掉大牙,所以我忍住了沒有問。
一頓飯不知不覺吃了兩個小時,45度的五糧液倒空了兩瓶,基本是清風喝的,卻沒有多大的醉意。菜餚大部分也是他吃的,真的是高人有大量,凡夫俗子哪有這樣的肚量?等到結賬時,竟然花了我兩千多,這可是家中長輩給我的血汗錢啊,這麼揮霍有點於心不安,我心裡又有了一點兒懷疑:他不會是騙吃騙喝的老騙子吧?
清風說他是從北方剛過來,還沒有落腳的地方,我當然要找個旅館讓他住下。這一次我不敢找太高檔的了,找了一家偏僻的小旅店,雙人間只要一百二十塊。
便宜沒好貨,一進房間我就開始後悔了,這棟樓後面是小區,旁邊是菜市場,陰暗潮濕有腥臭味不說,蚊子還特別多,一隻隻肥大碩健像戰鬥機似的亂轟炸。
「媽的,這地方怎麼能住人?換一家!」我懊惱地說。
清風道:「沒關係,沒關係,我輩修道之人隨遇而安,荒山野嶺也要天當被地當床,這已經是很好的住處了。徒兒啊,修行最忌的就是心裡有執念放不下,只要有一件事放不開,就不可能修成大道。」
師父都這麼說了,我就不再堅持了,準備打開旅行箱先安頓下來。這時清風從旁邊走過,手不經意地扶了我的旅行箱拉桿一下,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縮手,驚叫道:「你箱子裡放了什麼邪物,邪氣如此之重?」
我大吃一驚:「沒有啊?」
清風緊張地說:「有,絕對有,你快打開看看。」
難道什麼妖魔鬼怪鑽進我的箱子了?我膽戰心驚,小心翼翼把旅行箱放倒,拉開拉鏈,掀開了箱蓋。裡面沒有多出什麼東西,也沒有少了什麼東西,我也沒有感應到什麼邪氣。
清風指著露出一截的魯班尺說:「就是這個,你是從哪兒得到的?」
我在他面前從來沒有打開過箱子,也沒有提到魯班尺,他只是碰了一下箱子就感應到了,這證明這把尺子真有問題。我實話實說:「這是我太公,也就是我曾祖父的遺物,最近才交給我的。」
「你曾祖父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只知道他英年早逝,不到三十歲就死了。」
「這就對了!」清風一拍雙手,「這種尺叫做魯班尺,本是木匠用來丈量尺寸和吉凶的,你這一把與眾不同,是一件法器,帶著邪氣,又算是邪器,你曾祖父就是被它害死的,幸好你得到還不久,要不然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嚇得倒退了兩步,太婆也說過這把尺是法器,師父隔著箱子都感應到了,所以毫無疑問這把魯班尺是邪器,太公就是被它剋死的!
清風道:「不必害怕,沒有直接碰它是沒事的,短時間接觸也沒什麼影響,長時間接觸就可能導致心性大變,氣運下降,久而久之,被它剋死了還不知道。」
「原來如此!」我暗抹了一把冷汗,太可怕了,誰能想到這把尺是會害人的,要不是遇到了師父,我就要步太公的後塵了。之前我把它當成了寶貝,現在感覺它比毒蛇還可怕,恨不得把它遠遠拋開,但我再也不敢去碰它了。
清風笑道:「不用那麼緊張,有師父在這兒呢!這把尺的材料還是不錯的,我就拼著消耗幾年修為,幫你把它的邪氣煉化了。」
我很感覺動,師父對我太好了,才剛見面就不惜損耗修為替我煉法器,我怎能心疼花點錢請他喝酒?將來要是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師父!
「待為師先試一試。」清風說完把長髮披散下來,開始在房間裡面按某種規律走位,邊走邊掐著法訣唸唸有詞。
我從來沒有見過張靈鳳進行過類似的儀式,所以特別好奇,緊張而恭敬。感覺房間裡面的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充滿了神秘的氣息。
清風邊念邊走,轉了幾圈才停下,一臉凝重地伸手慢慢向魯班尺抓去。握住魯班尺時,他的手在不停地顫動,像是那把尺在用力掙扎,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抓住。接著他的左手不停地變化指訣按在尺上,嘴裡急促地念著咒語,我聽不清楚他念的是什麼。
這樣過了兩三分鐘,魯班尺安靜下來,清風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抓著尺子舉在胸前,微閉雙眼一動不動。不一會兒,他雙手與魯班尺接觸的地方冒起了淡淡的煙氣,裊裊上升。
師父果然厲害,這應該是在運功煉化邪氣了,我不敢打擾他,在一邊緊張地看著。煙氣冒了沒多久就沒有了,但清風一直不動,這樣過了足有十分鐘,我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清風才睜開眼睛,長吁了一口氣:「裡面的邪氣已經煉化了八成,殘餘的就不容易煉化了,從明天開始,每天午時進行,每次一個時辰,要連續七天才完全煉化。」
「有勞師父了!」我感激地說。
「咱們是兩世的師徒,還用得著說客氣話麼?」清風看起來有些疲倦,隨手把魯班尺遞給我。
我有點遲疑沒敢接:「師父,你先收著吧。」
「也是,你現在沒有修為,容易被邪氣入侵,那我就先代你保管了。」
房間裡面蚊子很多,而且主要是咬我,這時精神放鬆下來才發現身上已經被咬了幾個大包。我急忙出門去找旅店老闆,向他要了一瓶電蚊香液。
回到屋裡,清風看到我手裡的蚊香液和加熱器,立即連連搖手:「不要用那東西,味道古怪不說,還有毒,蚊子沒毒死先把人毒死了。你知道現在為什麼那麼多怪病,那麼多人莫名其妙死了嗎?那些喪盡天良的東西,說是無毒的其實都有毒,能不用的就不要用。」
我有些為難,這裡蚊子這麼多這麼猛,不點蚊香怎麼睡?清風又看出了我的心事,笑道:「怕蚊子是不是?這個容易,師略施小術,一隻也不咬你了。」
我瞪大了眼睛,只見老道迅速從他的布包裡面摸出了一個小盒子打開,原來裡面是筆墨硃砂之類。他拿起一個小硯台,朝上面吐了一口唾沫,再拿出一小截墨在上面磨了起來,磨了幾下又拿出一皺巴巴的黃紙,在小桌子上攤平,用毛筆沾了墨水開始在紙上畫符。筆走龍蛇,一氣呵成,眨眼之間就畫好了一張符。
難道師父他老人家還能用符菉來殺蚊子?
清風畫完立即就把工具收起來,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徒兒,你站近一點細看。」
我靠近一點定睛細看,發現有兩隻蚊子停在上面,接著又有一隻飛過來……不過幾分鐘時間,已經有十幾隻蚊子停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