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憑鳥找人

  徐廣利在西關古玩城給別人看店賣古董,他的錢雖然被人騙了,但他的眼光和經驗還在,發大財有困難,混碗飯吃還是沒問題的。
  我到的時候沒什麼客人,他叫小夥計看著店,請我到後面一個古香古色的雅間,給我泡上了好茶。他比起前幾個月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但還是帶著愁容,雙眉之間有了川字紋,白髮有增無減,我開玩笑:「你不會是故意染白了頭髮裝滄桑吧?」
  徐廣利淡然笑了笑:「有白頭髮代表成熟和穩重,才像個掌櫃的啊。」
  「真不敢相信你會被人騙了,到底是怎樣被人騙的?」
  徐廣利瞇起了小眼睛,托著茶杯輕輕地吹著,吹了許久卻沒有喝,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好久他才著問:「你覺得我鑒定古董的水平怎麼樣?」
  「那還用說,你這雙眼睛就是生來鑒定古董的!」
  徐廣利道:「我讀的書少,歷史知識有限,不能準確說出某種古物的年代和來歷,這是我最大的弱點。但是我的眼睛是沒有問題的,舊貨還是新貨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估價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不是我吹牛,我天生就是幹這一行的,要不然我怎麼能夠白手起家?」
  我點點頭:「但是你被別人的假貨騙了?」
  徐廣利臉上帶著迷惘之色,茫然搖了搖頭:「到現在我還是想不出來他是怎麼調包的,如果不是被調包,我怎麼可能連真的還是假的都分不清……」
  我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從頭到尾有條理地、詳細地說一遍?」
  徐廣利又哀聲歎聲,感慨了很久才說:「經過很簡單,那天有一個本地口音的中年人來店裡找我,拿出一個明代的青花瓷瓶說家裡急著要錢救命,請我鑒定一下值多少錢。我以前在一家拍賣會上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值六百多萬。我開價一百萬,對方不賣,說有人願意三百萬買他的瓶,不是為了救命他還不賣。我能肯定是真品,拉著他討價還價,最後以三百三十萬敲定,他要當場交易,立即交付,於是我急忙四處湊錢……」
  我問:「結果被調包了?」
  徐廣利搖頭:「我做這行也十幾年了,騙子和贗品不知見過多少,怎會沒有一點戒心?我湊錢的時候他一直在店裡沒有離開過,我的小夥計一直盯著他。交易時我非常仔細地看過,絕對是之前那一個,是真品無疑,交易之後我的手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它,把它放進了保險櫃。第二天打開拿出來,我立即看出了青花的顏色不對,明顯是贗品,保險櫃的密碼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沒有被撬開的可能,可是……」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迷惘了,事實證明他買的就是贗品,可是他又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東西也不可能被調包,那麼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我說:「聽說有一種迷幻藥可以讓人變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絕對不可能,我當時非常清醒!」徐廣利斬釘截鐵地說。
  我攤了攤手:「那就是他會變魔術,看魔術表演時,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但實際上全是假的。」
  徐廣利搖了搖頭,不過不是在否定我的話,而是想要把頭腦裡的一團亂麻甩開:「總之我是被人騙了,這幾年生意不好做了,我能周轉的錢本來就不多,資金和心理都受到了嚴重打擊,實在沒辦法了才找你一起去拜鬼求碼……唉,人倒霉的時候,腦袋就會變得不靈光,結果又被老鼠安坑了。」
  換了是在以前,我可能會取笑他,現在只有無限同情。我把我被騙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徐廣利也沒有取笑我,因為他也有深刻的體會,一旦進了騙子的局就完全懵了。再聰明精明的人,也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防,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而騙子的伎倆看似簡單,其實是花了非常多心血精密策劃的,充分利用人們的貪心、愛心、好奇心、同情心等等進行佈局,加上高明的手法和表演,所以能屢屢得手。
  我說我一定要找到那個老騙子,徐廣利不停搖頭:「他們得手了就不會再露面,找到他們的可能性非常低。我一直在找,警察也說他們在找,但是沒有任何收穫。現在時間過了這麼久,連警察都不重視了,因為不可能在本地找到他們了。」
  「我的情況跟你不一樣,騙你的人幾百萬到手,肯定跑得遠遠的;我被騙的只是一把舊尺子,當古董賣最多只值幾百塊,他不一定會立即遠走高飛。」
  徐廣利問:「什麼材料做的?」
  「不知道。」
  徐廣利冷笑:「假設是紫檀木做的呢,也值幾百塊嗎?假如是魯班用過的呢,那就是無價之寶了!」
  我無語了,很多東西的價值是不能從表面來判斷的,這把尺子的真正價值我並不知道。可是那個老騙子怎麼能知道我箱子藏著一把魯班尺呢?對了,他並沒有說我的旅行箱裡有魯班尺,只說我的箱子裡有邪氣,那麼就是我的魯班尺能發出普通人感應不到的氣息,只有修道的人能感應到。但這樣也說不通,老騙子如果真是修道的高人,怎麼會用詐騙的手段來騙我的東西?
  我一向不太喜歡徐廣利,第一因為他利字當頭,有時會為了錢翻臉不認人;第二因為他的人品不好,得理就不饒人,尖酸刻薄毫不留情面,就是個市井小人。不過說實話,徐廣利對我還是算挺慷慨的,並且我們曾經「共患難」,現在又要結成同盟一起找騙子,所以他邀請我跟他一起住時,我答應了。
  徐廣利住的地方就在他看的店後面,是一個單身公寓,他老闆出錢租的,條件和環境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
  安頓下來之後,我就開始早出晚歸,在火車站、汽車站、古玩街等人流多的地方轉悠,尋找兩個騙子,當然主要還是找老騙子。徐廣利並沒有拍下騙他的人的容貌,只是憑他的口述警方畫了一副肖像,只有七八成像,沒有特別的特徵,不容易找。
  轉眼三天過去了,我毫無收穫,打了一次電話給警察賈曲,他說正在找……
  第四天一大早我又出門了,儘管沒有多少希望,我也要努力,時間拖得越久越不利,老騙子有可能逃遠了,也有可能把魯班尺出手了。
  出門得太早了,路上人還少,站在路邊等公交車時,有一個老頭提著一個鳥籠從我旁邊走過,籠裡面是一隻很精神的八哥,但比起老騙子召來的那一隻還是有很大差距。
  我靈光一閃,那一隻八哥十有八九是老騙子養的,邋遢的老道雖說不多,偶然還是能見到一兩個的,要是老騙子把道袍一脫,我怎能打聽得到?那只八哥卻是萬中無一的,只要是愛鳥的人見過一次,就會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打聽那只八哥更容易。找人不如找鳥,找到了鳥也就找到了人!
  愛鳥的人都愛往花鳥市場跑,老騙子能養出那麼神氣的八哥,絕對是個養鳥的高手,所以可以去花鳥市場碰碰運氣。廣州最著名的花鳥市場當數越和花鳥魚藝大世界,在花地灣,我所在這個公交站就有直達的公交車。
  半個多小時後,我到達了目的地,這裡是一個非常大的批發市場,分成許多區域,花鳥魚蟲,奇石盆栽應有盡有,門外的廣場上停滿了汽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我走到賣鳥的區域,放眼皆是各種大小鳥籠,無數鳥兒在籠內鳴叫、跳躍,巍為壯觀。鳥多人也多,雜吵喧鬧,鳥屎氣味極重,對於不買鳥的人來說可不是個好地方。
  我見人就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帶著羽毛特別黑、白嘴黃爪特別神氣八哥的人(常見的八哥嘴爪顏色更深),每一家店面都問過去。毫無疑問我受到了許多白眼,態度好的說一聲沒有,態度不好的沒等我說完就翻白眼轉身走了,絕大多數都是搖頭。
  走到通道盡頭最後一家時,我已經絕望了,但還是問了一聲正在門口整理鳥籠的店老闆:「老闆,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帶著八哥的老人,那只八哥特別精神特別黑,白嘴黃爪……」
  「有啊,剛走過去。」中年人頭也不抬地指向前面橫向的路。
  我精神一振:「那個老頭多大年紀?長什麼樣?」
  中年人轉頭望向我,皺著眉頭:「你是找人還是找鳥?」
  我急忙說:「找人,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留長鬍子,可能穿著道袍,帶著一隻很特別的八哥。」
  中年人道:「我沒注意他長什麼樣,反正是個瘦臉的老頭,戴著草帽,肩膀上站著一隻八哥。那只八哥真罕見,我賣了十幾年的鳥,就沒有見過那麼俊的……」
  我沒等他說完,丟下一聲謝謝就向前跑,走出五六十米就看到了人群中有一個戴草帽的背影,身高體形都與老騙子差不多,大草帽把整個後腦勺都遮住了,看不清他的樣子。他肩頭停著一隻八哥,顏色特別黑,嘴的顏色卻特別淺,正在不停地東張西望著,機靈又神氣,像極了我在火車站外見到的那一隻八哥。
《旁門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