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青毛歡
這段時間裡,一直都是白水兒在照顧我。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大約瞭解了白水兒的情況。這孩子今年才十六歲,本來還在縣城的中學裡面讀書的,不過,最近一年,家中的情況不太好,沒錢交學費了,於是她就輟學回家幫她阿爹做點農活。
白水兒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這些年一直是她阿爹拉扯她長大的。
在照顧我的這段時間裡,白水兒表現出了一種少女所特有的天真爛漫,甚至,因為是苗族的女孩子,從小就比較外向和奔放,所以,在幫我擦洗身體,甚至是在我不方便行動的時候,服侍我拉屎拉尿的時候,都顯得神態自然,儼然一個心理素質極為合格的護士。這一點讓我對她很敬重,有時我自己都感覺非常尷尬和不好意思,結果她卻是一笑置之,覺得這完全沒什麼大不了的。
還有一個讓我非常安心在這裡養傷的事情就是,這段時間以來,白水兒和她的阿爹,完全沒有追問我的身世的意思,更沒有要主動幫我聯繫家人來接我。
雖然,我知道,如果這個時候,能夠聯繫上爺爺他們,他們肯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接我,不過,我覺得自己現在的這個樣子,還不太適合回到現實生活中去,當然了,剩下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經過了大仙古墳的那件事情之後,我有些想要逃避那種無來由的紛爭和混亂。我覺得我現在的生活狀態挺好的,清靜,悠然,每天還很開心。甚至,當時我都覺得,要是情況允許的話,我說不准就要在這苗疆扎根,在這裡定居下來了。
這一天夜晚的月亮又大又白,竹林婆娑,吊腳樓在山風中發出「吱呀吱呀」的輕響,我和白水兒一起坐在竹子打成的走廊上,沐浴著月光,一邊剝著剛摘來的新鮮豆角,一邊聊天講話。
白水兒被我將的故事逗得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這讓沐浴在月光中的少女更添一種甜蜜氤氳,那種淡淡的清甜和溫馨,幾乎讓我有一種恍如夢中的感覺。我甚至覺得我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說不定並不是我原來所在的世界,而是原來的那個世界與暗黑世界之間的一個夾層,而在這個夾層世界裡,只有平靜悠然的生活,處處都充滿了甜蜜的味道。
這種感覺讓我的神情一陣悵然,許久方才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在這裡似乎呆的時間真的有點長了,很有一種逃避現實的味道,不覺問白水兒:「你之前上學的縣城叫什麼名字?距離這裡有多遠?走過去方便嗎?」
聽到我的話,正滿心歡喜的白水兒突然安靜了下來,然後卻是低頭悶聲剝著豆角,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怎麼不說話了?」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不好走,從山裡出去,只能走山路,要走兩天時間才能有通到縣裡的小路,小路也要走兩天才能到縣裡,」按照白水兒的說法,這個地方果然是絕對的大山深處,和外面的溝通和交流都非常困難。
我有些感歎地抬眼掃視四周那些掩映在竹林裡的了了幾座吊腳樓,微微皺起了眉頭。這座白家苗寨總共也就幾十戶人家,寨子裡的人大多都是姓白的苗人,距離他們最近的一處苗寨叫余家苗寨,但是那也是要走上十幾里山路才能到達的。山裡的生活大多都是非常封閉的,他們這裡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通電,晚上都是點蠟燭或者油燈。有月亮的時候最好了,燈都不點了,人就坐在吊腳樓的廊上,曬著月光做活計。
這裡的人很少出去,祖輩都生活在這裡,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很多古老的傳統和知識都是眾口相傳一代一代地流傳下來。比如,這裡的孩子很小就會上山打獵,就可以辨別路邊的草木哪一種有毒,哪一種是藥材。而且,他們也極少與外人通婚,他們要麼是寨子裡親緣關係遠一點的人互相結婚,要麼是和遠一點的余家寨子的人通婚。
按照白水兒的說法,每年六七月份的時候,兩個寨子的年輕人會有類似相親大會的聚會,在聚會上,小伙子們可以自由追求參加聚會的女孩,而且方式很特殊,那就是通過對歌的方式。姑娘先唱一句,小伙子們接著,誰接得好,就可以和姑娘一起繼續對歌下去,知道最後兩情相悅,情不自禁。
很古老,很淳樸的鄉野味道啊,聽來簡直就如同遠在千里之外的傳奇。
「你是不是想走了?」許久,白水兒試探著問我。
聽到這話,我抬眼看了看她,發現這丫頭面上的神情有些異樣,似乎有些失落,又似乎是生氣,總之是很複雜,恍惚間,我隱約猜到了什麼,禁不住心裡一陣的憂亂。
是了,白水兒是獨生女,她阿爹多半是想要招人入贅,但是,她的家境又太差,想來可能沒多少人願意入贅,所以,他們父女倆想法很有可能是想讓我來……
說起來,白水兒精靈可愛,又勤快幹練,真心是個好媳婦兒,但是,奈何我天生不屬於這裡,所以不可能留下來。另外一個讓我有些擔心的事情就是,苗疆女子都是非常貞烈,對愛情的忠貞獨一無二,有些更是為了防止男方出軌,給給自己的丈夫種下劇毒的蠱蟲,然後一旦這個男人膽敢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死期也就到了。這就有點嚇人了。
「嗚呀——」
不過,就在我們正各懷心事,愁眉不語的時候,突然山林之中傳來一聲刺耳尖叫聲。
聽到那聲音,我有些疑惑地抬起頭,循聲望了過去,有些好奇,而白水兒卻是神色再次大變,飛快地收起豆角袋,伸手一拉我,低聲道:「快進來,別讓看到了。」
「什麼看到了?」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那東西,」白水兒進了屋子,把門關上,點起油燈,這才滿臉神秘地對我說道:「要是被看到了,可能就要倒霉啦。」
「什麼東西啊?」我有些不解地問道。
「青毛歡,」聽到我的話,白水兒看了看我,接著似乎有些釋然地對我說道:「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這裡面的原因。這青毛歡據說是死孩子的屍體變成的,怨氣很凶,因為沒有父母,所以晚上會裝出小孩子的哭聲,到人家周圍叫喚,誰要是被它看到了,它就盯上誰,非得把那人的魂勾走不行。」
「還有這種事?」聽到這話,我有些好奇地皺了皺眉頭,再次側耳聽了聽那聲音,大約分辯出來那可能是一種體型比較大的山狸貓,這會子正在叫春,那聲音聽起來的確很想是嬰孩的哭聲。
真沒想到,苗疆人在山林裡生活了這麼久的時間,居然連這點自然現象都看不透,從這一點來說,山裡人還真有點愚昧。
「沒事的,就是貓叫春,」我淡笑一下,在桌邊坐下來。
「貓叫春?」白水兒有些疑惑地看著我。
「噢,你是不是不知道叫春是什麼意思?其實就是母貓發情了,想找公貓……」
「我知道的,不要說了,」白水兒畢竟是女孩子,聽到我的話,連忙打斷我的話,小臉染上紅暈,有些害羞地在桌邊坐下來,抖了抖手裡裝著豆角的袋子,低聲道:「算了,還是早點睡吧,剩下的明兒再剝吧。」說完話,小丫頭把袋子放到牆角,過來扶我道:「走吧。」
這個時候,我的身體還不是很硬朗,少不了要她幫忙照應一些。她阿爹由於白天的時候幹活累了,晚上一般很早就睡了。
我點了點頭,起身在她的攙扶下走進房間,然後躺到了床上。
白水兒把油燈端進來,又端了一盆水進來,幫我擦腳擦臉擦手,爾後又開始幫我擦洗身體,幫我上藥,整個過程都有條不紊,乾淨利落,讓我看著心裡一陣的感動和感歎。
「水兒,」白水兒端著擦水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叫住了她。
「怎麼了?」白水兒回身看著我問道。
「要不,和我一起出去吧,不要在山裡呆著了,出去繼續讀書,讀書有知識了,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的。」我很認真地對她說道。
「那阿爹怎麼辦?」白水兒看著我問道。
「把他也一起接出去,」我說道。
「你來照顧我們?出去生活要很多錢,」白水兒神情黯然地說道。
聽到這個話,我也有些猶豫了,說真的,我現在前途未卜,還真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後,要怎樣開始自己接下來的生活,所以,對於照顧水兒和她阿爹的事情,我還真不敢打包票。
不過,我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主意,但是,也就在我這個主意剛剛心裡浮起的時候,突然「唔呀——」一聲尖利叫聲在窗外傳來,接著我側頭一看,赫然看到一個黑色的腦袋在窗口一閃而過,隱約之間,我甚至還看到那腦袋上有一雙綠幽幽的眼睛。
「糟了!」這個狀況讓白水兒面色悚然,極為快速地上前關上了窗戶,這才回神看著我,有些後怕地說道:「我們被看到了,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