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很好的朋友,執意尋死,你看著他,但是你阻止不了他,你和他之間隔著一層用任何工具都無法打穿的東西。你能用任何方式去觸碰到這個東西,但是你卻找不到可以將它攻破的缺口。
我決定了之後很難過,但是又覺得,我是不是應該理解,理解悶油瓶那句話:「意義」這個詞語,本身就沒有意義。
我轉過臉去,心裡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不去理睬外面的人,自顧自閉目養神。
我在不知不覺中睡去。然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吵醒了。那種聲音在睡夢中聽起來好像是一群奇怪的人在唱歌,那歌聲悠悠揚揚的,人數似乎特別多,在這種地方聽到,感覺十分奇怪。
我醒過來之後,睜開眼睛便意識到,那是風的聲音。
我的帳篷正在左右搖晃著,裡面用來照明的風燈好像隨時會掉下來,光線一會兒亮一會兒暗。我起身走出去,發現四周起了大風,狂風捲著雪屑,正往山谷裡灌來。悶油瓶並不在四周,他的行李也不見了。
狗日的,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我摸摸頭,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我睡覺的時候已經打暈過我了。頭上沒事,看來他看我睡著了,連打暈我都免了。
我又看了看天,知道要糟糕了。這天氣,如果再猶豫下去,肯定要倒大霉,長白山的第一場大雪,今天肯定就要來了。
如果再往山中走,基本是九死一生。我看到悶油瓶連一點食物都沒有帶走,心中感慨萬千,知道一切已經成為定局了。
風越來越大,帳篷幾乎要被刮得飛起來。我看了看時間,往回走個三天,就能有補給的地方。而我走得越早,被暴風雪追上的機會就越小,於是我開始收拾自己的一切。等我把一切都裝好,就看到四周雪坡上的積雪被刮得一絲一絲地在半空中飄舞,一切似乎隨時會崩潰。
在這之前,我覺得悶油瓶還是有生還的機會的,甚至是我回到旅遊區之後,如果我告訴他們這山中有一個人失蹤了,他們也許還會派遣人進山搜索,人多說不定還可以把悶油瓶綁出來。但是現在這個天氣情況,我怕就算是派一個團、一個師的人進去搜索,悶油瓶都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好就好在,他沒有什麼親人,沒有什麼牽掛。
中國有一句老話:吃了秤砣鐵了心。悶油瓶決定了的事情,是沒人能改變的。我走到這裡,也算是盡了人事了。我壓了壓心中的各種悲傷,便開始往回走去。
風越來越大,我才走了幾步,忽然,前面的雪坡上的積雪大片大片地滑下來,我的路開始越來越難走。
走出了幾百米,我繞過一個山口,就發現槽糕了。前面的山體全部塌了下來,我看到一片之前沒有見過的雪包。
我往上爬了幾米,一看就暈了,這些雪包把之前我來時的路線全部搞亂了,我一下分不清楚我應該走哪條路回去。
我點上煙,抽了幾口,琢磨該怎麼辦。畢竟這裡離旅遊區還是比較近的,不管怎麼說,我都是有辦法出去的,只怕我萬一走錯了方向,那就麻煩了。雖然我對於悶油瓶的命運非常悲傷,但是想到我很有可能會死在他前頭,還是相當鬱悶的。
就好比有一個重病彌留的人,基本上你去了之後,是準備參加他的追悼會的那種。可到了之後,奄奄一息的瀕死者卻端著一把衝鋒鎗在等你,等你到了,他噠噠噠地掃你一梭子,你倒在了血泊裡,然後他自己才倒進棺材裡掛了。你躺在地上,眼看著自己的身體正往外飆血,心中的情緒會何等複雜。
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抽完煙,我繼續往上爬,忽然我發現頭頂上落下來很多拳頭大小的雪球。
雪球大小不一,顯然是自然形成的。我抬頭看去,看到上面的積雪滑坡得相當厲害,不停地有一片一片的雪坡斷裂,直往下滑。我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到了山頂的時候,我一下就找到了繼續往前的路線。
我心中安定了下來。我從山頂順勢而下,到了山的另一邊,那邊是一個陽面。我抬頭一看,正看到太陽從山後升起,對面的雪坡猶如一面巨大的鏡子。我覺得渾身湧起一股暖意,接著,我忽然發現,四周變成了粉紅色,變得非常地模糊。
我愣了愣,心說這是怎麼回事。隨即我就意識到了,這是雪盲症。我立即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我知道我自己絕對不能再使用眼睛了,再使用一下,眼前立即就會全黑,什麼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