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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僅僅是這三個字,對我來說,卻也已經夠重要的了!
因為這三個字,使我確確實實地知道,事情是發生在大少爺葉家祺的身上!
老張突然停住了口,神色更加慌張了,而我卻變得更不在乎了,我道:「行了,老張,不必說了,家祺有什麼事,其實,我早已知道。」
老張不信似地望著我,道:「你……早已知道了?」
我道:「當然,我們回去吧,剛才我只不過是試探你的,想不到四阿姨吩咐你不要說,你果真一字不說,倒是難得。」
老張忙道:「不是四阿姨吩咐,是老太太親口吩咐的,衛少爺,你……知道了?這是誰對你說的?」
我冷笑道:「自然有人肯對我說,你當個個都像你麼?但是我當然也不能講出他是誰來,一被老太太知道,就會被辭退了,是不是?」
老張道:「是,是!」他像是對我已知道了這件事不再表示懷疑了,他望著我:「衛少爺,你已知道了,你……不怕麼?」
我呆了一呆,因為我口說知道了,事實上,究竟是什麼事,我卻一無所知。而且,我只是覺得狐疑,好奇,卻還從來未曾將事情和「害怕」兩字,連在一起過。
是以我立時反問道:「怕?有什麼可怕?」
老張唉聲歎氣:「衛少爺,你未曾親眼見到他,當然不怕,可是我……我……唉……卻實在怕死了,我們沒有人不怕的!」
我仔細地聽著老張的話,一面聽,一面在設想著那究竟是一件什麼樣可怕的事。但是我從他的話中,卻只知道了一點,那就是:這件事,令得很多人害怕,害怕的不止他一個!
是以我立時道:「你們全是膽小鬼!」
老張歎了一口氣:「衛少爺,我們大少爺和你一樣,人是最好的,你說,他忽然——」
老張講到這裡,正當我全神貫注地在聽著的時候,老張的話,卻被人打斷了,一個人走了過來道:「天黑了,兩位請回府吧!」
那人多半是西園的管理人,我拉著老張,走了出來,老張的馬車,就停在園外,我心中暗暗恨那傢伙,若不是他打斷了話頭,只怕老張早已將事情全講出來了!
這時,為了和老張講話方便,我和他一齊並坐在車座上,老張趕著馬車回城去,我又道:「是啊,你們大少爺是最好的了!」
老張這才接了上去:「那樣的好人,可惜竟給狐仙迷住了,唉,誰不難過啊!」
我陡地一呆,剎那之間,我實是啼笑皆非!
講了半天,我以為可以從老張的口中,套出什麼秘密話來。可是,老張講出來的,卻是葉家祺「被狐仙迷住了」,這種鬼話!
講起狐仙,我在這裡加插一小段說明的必要。在中國,不論南北,都有狐仙的傳說,「聊齋誌異」更將狐仙人性化寫了多篇動人的小說。而在我所到過的地方中,最確鑿地相信狐仙存在的城市是蘇州。
我第一次到葉家來,我還只是讀初中一,十二歲,葉老太太見到了我,第一件事便是警告我,叫我不可以得罪狐仙,當時,我自然是不相信有狐仙這件事的,葉老太太像是也知道我不相信,是以她在告誡我之後,還給我看了二十多隻雞蛋殼。
那當然不是普通的雞蛋殼,那是完整的雞蛋殼,殼上連一個最小的小孔也沒有,但卻是空殼。
葉老太太告訴我,這就是狐仙吃過的雞蛋。
的確,因為我想不通為什麼連一個小孔都沒有,而蛋黃、蛋白便不知去向的原因,是以對狐仙的存在,也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
以後,又陸續有好幾件事發生,都是不可思議和不可解釋的,但是我始終未曾見過「狐仙」,當然我也不會確鑿地相信。
是以,這時當我聽說,一個年輕人,大學生,居然被狐仙所迷之際,我實在是忍不住,立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老張卻駭然地望著我:「衛少爺,你……笑什麼?你別笑啊!」
我仍然笑著:「老張,你說你們少爺被狐仙迷住了,我看,你們少爺不是被狐仙迷住,他生性風流,只怕是被真的狐狸精迷住了吧!」
這時,我又自作聰明以為自己將事情全都弄清楚了,我想,那一定是葉家祺在外面結識了什麼風塵女子,是以才和家中引起了齟齬的。
可是,我「狐狸精」三字,才一出口,老張的身子一震,連手中的馬鞭,也掉了下來。他一聲叱喝,馬車停住,只見他跳下去,將馬鞭拾了起來,他一面向上爬,一面道:「衛少爺,你……你做做好事!」
我知道,在對狐仙所有的忌諱中,「狐狸精」是最嚴重和不能說的。這也就是為什麼老張嚇得連馬鞭也跌了下去的原因。
我看他嚇成那樣,只覺得好笑,道:「老張,你怕什麼?叫狐狸精的是我,就算狐仙大人不喜歡,也只會找我,不會找你的。」
老張歎了一聲:「衛少爺,我就是替你擔心啊,如果你竟像我們的大少爺那樣,唉!……」
他一面揮著鞭,一面仍在搖頭歎息。
我感到事情似乎並不值得開玩笑,因為每一次,當他提到他們大少爺之際,他面上神情之可怖,都是十分難以形容的。
我正色道:「老張,你們大少爺,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對啊,我還和他通過電話來。」
老張道:「好的時候,和以前一樣,可是——」
他才講到這裡,在馬車的後面,突然射來了兩道強光,同時,傳來了「叭叭」的汽車喇叭聲,老張連忙將馬車趕得靠路邊些,「呼」地一聲,一輛汽車,在馬車的旁邊,擦了過去。
就在車子擦過的那一剎間,我看得清清楚楚,坐在汽車中的正是葉家祺!
我絕不是眼花,因為老張也立時失聲叫了出來:「大少爺!」
我也忙叫道:「家祺!家祺!」
可是,葉家祺的車子開得十分快,等到我們兩個人一齊叫他之際,他的車子早已在十來碼開外了,而且,他顯然未曾聽到我們的叫喚,因為他絕沒有停車的意思,而且轉眼之間,他的車子已看不到了。
我忙道:「老張,不管我們是不是追得上,我們快追上去!」
老張的身子哆嗦著,道:「這怎麼會的?他們怎麼會讓大少爺走出來的。」
我聽出他話中有因,忙道:「老張,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大少爺難道沒有行動自由麼?他為什麼要接受人家的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