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平納教授緩緩道:「年輕人,如果說我這幾年來,一點研究成果也沒有,那也是不確實的,至少我已發現了八十三種新的細菌,是人類所還未曾發現的。」
我忙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所謂『蠱』,只是細菌作祟,它可以看作是一種人為的、慢性的病,是不是可以這樣解釋?蠱的問題就是如此?」
平納教授沉深道:「你這個問題,我實在很難回答,這正像你去問人:數學是什麼?二加二等於四,這是數學,但是微積分,也是數學,細菌在『蠱』中,只不過是一個因素,實際情形,還要複雜得多!」
我苦笑了一下:「芭珠曾經對我下了心蠱,那麼,你的意思是,我的體內,現在有著某一種還未為人所發現的細菌在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可以這樣說。」平納教授回答著:「明天就可以證明給你看了,我已經搜集了八十三種蠱的細菌標本在,明天我抽你的血,在顯微鏡下,或者可以看到你的血中,有著某種細菌,那是科學研究的證明,也或者什麼都沒有。」
我苦笑道:「可是為什麼我現在一點事也沒有?為什麼細菌在我的體內不會繁殖?為什麼一等我變了心,這些細菌就會致我於死?難道細菌是有思想的麼?」
平納教授道:「細菌當然不會有思想,但是我認為這裡的人,對於人體內最神奇的組織,內分泌部分,有著極其深刻的認識。」
我呆了一呆:「和人體內分泌組織,又有什麼關係?」
平綱教授好一會不出聲,陷入沉思之中,他足足呆了五分鐘,才道:「內分泌最神奇,現在的醫學,已知道內分泌可以影響一個人的情緒,反言之,一個人的情緒,也可以影響內分泌。」
我仍然不明白:「那又怎樣?」
「而內分泌又可以促成維生素的生長和死亡,某些人,常常因為內分泌的失常,而陷入永遠的營養不良狀態之中,這種例子,屢見不鮮。」
我有點不耐煩,攤著手:「教授,你仍然未曾觸及事情的中心!」
平納教授歎了一聲:「你別心急,孩子,我是在企圖使你明白整件事的真相——其實在我的心中,這也只是一個十分模糊的概念而已,所以為了使你明白,我不得不從頭說起。」
我苦笑道:「好,那我不打斷你了,你說到內分泌對人體內的維生素,有著促成或破壞的作用。」
「是的,由這一點看來,內分泌對於人體內的細菌或微小得看不見的病毒,也一定有某種作用,例如說,在某種內分泌加速活動的情形下,對某種細菌或病毒,便有加速繁殖的功效。」
我並沒有打斷教授的話頭,我只是緊皺著眉頭,用心地聽著。
「我假定『蠱』是一種可以致人於死的細菌或病毒,但是這種細菌或病毒,卻只有在某種情形下,才會在人體之內,迅速地繁殖,在極短的時間內致人於死。由於這種細菌或病毒根本是人類還未曾發現的,所以一旦發作,也無從醫治。」
我有點明白平納教授的意思了,所以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平納教授又道:「譬如說,你已經被芭珠下了『心蠱』,某一種細菌或病毒,已在你的體內潛伏著,但只是潛伏而已,直到你對一個女子變了心,你的情緒起了變化,影響到你的內分泌,而內分泌的變化,又使得那種病毒迅速生長,到達最高潮時,你的心臟,便受到嚴重的破壞,看來像是心臟病發作一樣!」
我不斷地深吸著氣,平納教授這幾年來在這裡對「蠱」進行研究,顯然不是白費光陰,因為,他已經對不可思議的「蠱」,提出了科學的解釋。
雖然他的解釋,還只是一種「假設」,但是這種假設,也已有極強的說服力,由此可知,平納教授是世界上第一個研究蠱,而且有了成績的人。
平納教授在停了一會之後,又道:「當然,蠱不止一種,有好幾種蠱的情形,是和『心蠱」相類的,我相信那和內分泌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我問道:「那麼,其餘的蠱,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其餘的比較簡單,那是一種特殊方法時間控制。下蠱的人,毫無疑問在細菌學方面,有著極其高深而神奇的認識,他們可以算出細菌繁殖的速度,可能精確地算出,從下蠱的時候起,到細菌繁殖到足可以奪去生命的那一段時間,而在那一段時間內,如果你回來了,那麼他們就有解藥,可以使中蠱的人,若無其事。」
我苦笑著:「教授,這是不是太神奇一點了麼?」
平納教授立時同意了我的說法,道:「是的,極之神奇,神奇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但是那卻是事實!」
我們兩人,又好一會不出聲,平納教授才又道:「孩子,現在你明白了麼?我想,我即使再過十年,再下十年功夫,也不見得能提出一個完整的報告。」
我忙道:「事實上,你現在的假設,已經使我不虛此行,我相信葉家祺的確是因為變心,由情緒影響了內分泌,是以才會猝然致死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頭:「所以,你千萬要小心些。」
我勉強笑了一下:「教授,如果我現在,去進行驗血的話,我當然可以被查出,在我的血中,有著一種不知名的細菌存在的了,是不是?」
平納教授道:「在理論上來說是如此,而事實上,我對你說『細菌』,只不過是為了講述的方便而已,那事實上不是細菌,是極小極小的一種病毒,那幾乎是一種不可捉摸的東西,顯微鏡下也看不見,真不明白他們何以對之有如此深刻的研究!」
我沒有再說什麼,我們兩人,默然相對,後來,又在一種極其迷惘的心情中,睡著了。第二天,平納教授帶我參觀了他的工作,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的工作設備。並不簡陋,而十分完善。
那是他進入苗區之際,已然存心對「蠱」作深入的研究的緣故。而他在進人中國苗區之前,他曾在新加坡停留過一個時期,觀察過三個「怪病人」。
那三個怪病人就是中了蠱的,所以他對「蠱」的概念,早已形成,他自然也是有準備,才進入苗區的。
他給我看八十三種「病毒」中,通過他的顯微鏡,可以拍攝下來的三十多種照片,我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當然看不出什麼名堂來,要他逐個向我解釋。
在他的解釋中,我才知道了在八十三種「蠱」中,「心蠱」還不是最神妙的一種。有的酋長,帶了他的部下來,要求下「叛蠱」,如果他的部下,對他叛變的話,那麼,「蠱毒」就立時發作。
還有一種,是懲罰對神靈不敬的「蠱」,更有一種,是懲罰偷竊的,林林總總,難以盡述,光是時間控制的「蠱」就有好幾十種之多,多到記不清。
而每一種「蠱」的「培養劑」都不同。
大體說來,每一種「蠱」都以一種蟲做它的「培養劑」,有的是蜘蛛,有的是蠍子,還有許多,是見也未曾見過的怪蟲,有一種可以控制時間最久的「蠱」,可以在三年之後發作,它的「培養劑」看來像一片樹葉。
但是那卻不是樹葉,事實上,那是一隻像樹葉的蛾。而且,也不僅是蟲,而且還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內臟,例如「心蠱」的「培養劑」,就是一種雀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