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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不但我聽了莫名其妙,連在我身邊的那個人,也莫名其妙,因為我聽了鄭保雲的那句話之後,我立時轉過頭向那人看去,只見那人的臉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
我還沒有說甚麼,便聽得那人道:「鄭先生,你怎麼了?你為甚麼昏了過去?」
鄭保雲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抬起頭來,緊緊地抓住了那人的肩頭,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你可曾看到甚麼?」
那人反問道:「看到甚麼?沒有啊,鄭先生,你看到了甚麼?」
鄭保雲的身子,又發起抖來,我想笑,但是卻又怕激怒了鄭保雲,因為鄭保雲害怕成那樣,只不過是看到了我而已!
這時候,我更可以肯定,鄭保雲的而且確,神經不很正常,至少他患有極度的神經衰弱。而我也感到我非出聲不可了,因為只有我出聲,說明他剛才看到的是我,才會消除他的恐懼。
是以我道:「鄭先生,剛才在黑暗中的是我!」
鄭保雲似乎根本不知道我在一旁,是以我一開口,他又嚇了一大跳,立時轉過身來,用他慘白的臉對著我。那張臉上,起先只有驚恐,但漸漸地,驚恐已經化為憤怒,他伸手指著我,但過不多久,他便不再指著我,而緊緊地捏著拳頭,向我衝了過來。
我並不準備還手,因為我早已看出,他那一拳,就算擊中了我,也不會有甚麼力道,而他卻可以得到不少好處,讓他打我幾拳,不但他的怒氣,可以得到消失,可能他的恐懼,也會消散。
鄭保雲衝到了我的面前,拳如雨下,我只是側頭避開了他向我面門的攻擊,並不避開他打向我身上的拳頭,他足足打了我十七八拳,才停了下來,喘著氣。
我向他笑了一笑:「鄭先生,聽說你得過好幾項博士的頭銜,你的學問或者非常高,但是打人顯然不是你的本行!」
鄭保雲仍然狠狠地望著我,我攤了攤手。心平氣和地道:「鄭先生,如果我們全是有知識的人,那麼我們間的爭執,應該結束了。」
鄭保雲又吼叫了起來:「你這個流氓,滾下我的船去,我要打死你!」
他再度揚起了拳頭,當然,他的拳頭是絕不可能打死我的,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已經讓他打了十七八拳,他依然不知進退,雖然他並沒有打痛我,但是我的怒氣,卻被他打得激了上來,我一握住他的手腕之後,左手倏地揚了起來,「叭」地一聲,清脆玲瓏,在他的臉上摑了一掌!
這可能是鄭保雲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掌摑,是以當我打了他一掌,右手一鬆,將他推開了幾步之際,他完全呆住了!
他怔怔地站著,望著我。我那一掌,也打得著實不輕,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了五道指印。
另外一個人也嚇呆了,張大了口,不知說甚麼才好。我又踏前一步,伸手指著鄭保雲的鼻子大聲喝道:「我告訴你,我必須留在這艘船上,直到風雨過去,我不管你船上有著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有著甚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必須留在船上!」
鄭保雲的面色變得鐵青,他的手在發抖著,我只看到他的手突然伸進了衣袋之中,然後,他的手伸了出來,我已清楚地看到,他手中一柄小手槍,已對準了我!
我陡地吸了一口氣,望著那柄小手槍的槍口,那槍口像是一條毒蛇一樣瞪著我。
那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我身子略退了退,鄭保雲的喉間,發出了一下異樣的聲音,像是在咆哮一樣,我勉力鎮定心神:「鄭保雲,你不敢開槍的,你若是開槍,你逃不過法律的制裁!」
鄭保雲喉間的那種怪聲更甚了,我看到他的手指漸漸扣緊,我的身子猛地向下一蹲,已準備一個打滾,向前直衝過去。
但是我整個人的動作,自然及不上他一隻手指的動作來得快,就在我身形向下一蹲之間,我看到他已將槍機扳向後了!
我在那一剎間,全身變得僵硬,蹲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但是,卻並沒有槍彈自槍中射出來,而我立即發覺,鄭保雲是忘記扳下保險掣了!
他顯然是不慣於用槍的人,要不然,絕不曾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發生那樣錯誤,而那自然是我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一躍而起,向他撲了過去,可是我才撲出了一步,鄭保雲慌忙後退,他的身子,撞在一張八仙桌上,令得他向下倒了下去,我正待再撲過去,將手上的手槍,奪了下來之際,便聽得一個人叫道:「衛先生,衛斯理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我聽到了有人叫我,但是我卻不能去看清楚在叫我的是甚麼人,因為鄭保雲的槍仍然對著我,所以我先趕前一步,一腳踢在鄭保雲的右腕之上。
那一腳,將鄭保雲的手指,踢得鬆開,他手中的槍也滑出了兩三碼,我忙撲過去,將槍搶在手中,這才抬起頭來,向前打量。
那叫我的人,站在駕駛艙的門口,他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人,頭頂半禿,看他粗糙的雙手,就可以知道他是一個機匠。我覺得他十分臉熟,但是卻又想不起在甚麼地方見過他!
那中年人臉上的神情,十分難以形容,又是高興,又是驚訝,他搖著手:「別打架,衛先生,別打架,這位是我的船主,鄭保雲先生!」
我冷冷地向鄭保雲望了一眼,只見他已然站了起來。我道:「我早知他是誰了。」
那中年人奇道:「是麼?那你們怎麼會起衝突的呢?鄭先生早幾天還在問我,因為他聽說我認識你,他說有一件十分疑難的事,要請你來幫忙,一齊解決,怎麼你們會打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