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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了那中年人的話,只覺得好笑:「是麼?他有事要找我?可是我要上他的船來避風雨,他卻要將我趕下海去!」
  我聽得鄭保雲喘起氣來,他的聲音變得十分異樣:「那是,那是……我不知道你是衛斯理!」
  那中年人愕然:「鄭先生,原來你不知他是誰?他就是衛斯理,我的表親老蔡,是他們家的老管家,所以我見過他!」
  我向他笑了笑,道:「原來你是老蔡的表親!」
  那中年人連連點頭:「是,我姓鄧,我的母親的表姐,就是老蔡三叔的小姨。」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算是一門甚麼樣的親戚,只怕要用計算機才能算得清楚。我道:「那很好,我回去見到老蔡,一定說在這裡見過你。」
  他又轉向鄭保云:「鄭先生,現在你們認識了,你不會再趕他下海去了吧?」
  鄭保雲面上,被我摑出來約五道指印仍然在。他在回答那個問題之前,先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才道:「當然不,衛先生,很對不起。」
  我想不到剎那之間,鄭保雲的態度,竟變得如此之好。從我剛一見到他起,他可以說是一個十足的瘋子,直到此際,他才像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我也忙答道:「哪裡,是我騷擾了你,這是你的槍,剛才,幸而你忘了打開保險掣!」
  我將槍還給了他,他苦笑著,接了過來:「衛先生,請你先去洗一個澡,換一身乾衣服,然後,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助。」
  忽然之間,我變成上賓了。而這件事,可能和他的秘密有關,是以我點頭道:「好的,請你帶路。」
  鄭保雲帶著我,穿過了駕駛艙,來到了他的臥艙之中,我才一跨了進去,便呆了半晌,我完全沒有在船上的感覺,因為船艙太寬大了。
  我進了他的臥艙附屬的浴室,在裡面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了鄭保雲的絲質睡衣,踏著厚厚的地氈,走了出來。
  鄭保雲立時將一杯酒遞到我的手中,單聞聞那股酒香,就可以知道那是遠年白蘭地。
  他對我的態度,和要將我趕下海的時候相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只見他一拉手,道:「請坐,請坐,衛先生!」
  我也老實不客氣地在一張十分舒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而且,我還蹺起了腳,擱在另一張坐墊之上,然後,我才喝了一口酒:「鄭先生,多謝你的招待,受人招待,與人消災,究竟你有甚麼事,只管說好了!」
  鄭保雲十分為難地笑著,他一定不是一個十分痛快的人,因為我已然叫他不論有甚麼為難的事,只管說出來,可是他卻仍然說不出口,支吾了好一會,他才講了一句話:「這件事,和我父親有關。」
  我心中怔了一怔,和他父親有關的?他父親已經死了,人也已經死了,還有甚麼事情是不能了結的,要他來擔心?
  但是我心中盡避覺得奇怪,我卻沒有問他。他在講了那句話之後,又好一會不出聲,我也不去催他。現在我很舒服,也不會那麼快就到目的地,有的是時間,他喜歡支支吾吾,就讓他去支吾好了。
  講起話來喜歡支支吾吾的人,全是這種脾氣,你越是催他,他講得越是慢,索性不催他,他倒反而一五一十講出來了。我看著他,只見他大口地吞了一口酒,臉上也因之稍為有了一點血色,然後又聽得他道:「我父親,是三年前故世的。」
  我的忍耐力再好,到這時候,也忍不住頂了他一句:「鄭先生,令尊在三年前故世的,這一點,全世界都知道。」
  鄭保雲苦笑著,搔著頭:「是,這我知道,唉,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我想,只有請你自己去看一看,你才會明白。」
  我不禁愕然:「要我去看甚麼?」
  要我去看一看,這話本是鄭保雲說的,但是當我反問他要我去看甚麼之際,他卻又答不上來了,他隔過頭去,並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卻道:「衛先生,請你答應我,我帶你去看的……你看到的一切,不論在甚麼情形下,你都不能講給任何人聽!」
  這傢伙真是不痛快之極,我給了他一個釘子碰:「如果你以為我會見人便說,那麼,請你別帶我去看好了。」
  鄭保雲歎了一口氣,有點無可奈何地道:「好了,請你跟我來!」
  說著,他便站了起來。他站起來,自然要帶我去看看他希望我看到的東西!
  可是,他站了起來之後的動作,卻令得我驚訝不止。他本來是坐在一張沙發上的,當他站了起來之後,他首先推開了那張沙發。然後,他再將地氈揭了起來,揭開了三米見方的一塊。
  然後,他走開幾步,在艙壁上,移開了一張油畫。我看到那油畫後面,有一個鈕掣。
  他伸手在那個鈕掣之上,按了一下,被揭開地氈的那處,艙板已無聲地向旁滑去,出現了一個洞。
  這一切全是我預料之外的,因為那和鄭保雲的身份,十分不合!
  在鄭保雲的船上,為甚麼要有這樣一個秘密的艙房呢?這個秘密的艙房,他是用來放甚麼的?那不問可知,是極其秘密的東西!
  但是,他為甚麼又要向我展示如此秘密的東西呢?
  我的心中充滿了好奇,是以我立時站了起來,其時,鄭保雲的神情,再度呈現極端的緊張,他的身子在發著抖,他向前走出了兩步:「我要你看的,就在這個底艙中,我和你一起……」
  可是,他講到這裡,卻突然改變了主意,向後退了兩步:「不,你還是自己下去看好了,我……我實在不想再看。」
  我望著他,如果這一切,全是一個陷阱,是誘我進那底艙去想加害我的話,那麼,鄭保雲的「演技」,可以稱是天下第一。
  所以,我不相信那是鄭保雲的陰謀,我肯定鄭保雲所說的是實話,他的確不願再進底艙去,在底艙中的東西,一定十分可怕!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向那洞口望了一眼,洞口下黑沉沉的,令我也起了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我問道:「好的,我一個人下去。」
  他拉開了一隻抽屜,取出了一柄鑰匙給我:「這是鑰匙,下去之後,你必須打開一道門,看完請你立即上來,我要和你討論這件事。」
  我的心中充滿了疑惑,接過了那柄鑰匙,他的手是冰冷而顫抖的,一接過了鑰匙,我立時向洞口走去。有一道梯子,可以邁向底艙,我順著梯子向下走了下去。
  當我在向下走下去之際,我可以聽到鄭保雲的哭聲,他一面在哭,一面還在喃喃地道:「我不要再見到他,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我來到了梯子的盡頭,憑著上面照射下來的燈光,找到了電燈開關,我開亮了電燈,看到我的前面有一道門,門上是有鎖的。
  我立時將那柄鑰匙插進鎖孔中去,轉了一轉,「拍」地一聲,鎖已打開,我推門進去,一股霉味,撲鼻而來。
《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