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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了飯,遜裡被請了出去,革大鵬望了我和白素半晌,突然道:「我要回去。」
  我心中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百年之後的人,究竟和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不同,野心,鬥不過他的良知,這是人類真正的進步!因為在我們這個時代,人類的良知,在思想中似乎是占最低地位的。革大鵬講得出「我要回去」這句話來,那證明他的確是一百年之後的人。
  我平靜地點了點頭:「這是你最應該走的路。」
  革大鵬扭著手指:「可是我卻無法捕捉宇宙震盪,事實上我回不去。本來我絕未曾想到要回去,可是你們卻……卻提醒了我,使我知道我不可能成功。」
  我和白素兩人,喜悅地互望了一眼。
  革大鵬瞪著我們:「知道是在哪一點上使我放棄了原來的主意?」
  我並不知道是哪幾句話打動了他的心。
  革大鵬無可奈何地道:「我是一百年後的人,讀過歷史,在一九六四年及以後的年代,歷史記載中,從未提到過有一個叫革大鵬的統治者,這證明我沒有成功的可能,因為如果我成功的話,歷史必會記載,對不對?」
  革大鵬的話,引起了我思緒的混亂。
  因為革大鵬的話十分怪誕,怪誕到了聽來令人一時之間不適應的程度。
  革大鵬是一個一百年之後的人,他若是能在一九六四年左右成為世界霸主的話,那麼,在他一懂事起,他就可以知道這件事,因為在他懂事的時候,已是二0三幾年左右的事情了。
  革大鵬從這個簡單的道理上明白了他不可能成功,這實是幸事。
  白素的臉上,也展開了笑容:「幸而到如今為止,你只不過毀去了一架飛機,你還是將我們全送回地面上去吧。」
  革大鵬歎了一口氣:「那麼我--我是說我們三個人,怎麼樣呢?」
  我道:「你們也可以降落,然後再設法回到你們的時代中去。」
  革大鵬焦急地踱著步:「我們在飛向太陽中突然回來,我決定再飛向太陽,看看是不是還能遇上那種宇宙震盪。」
  我心中暗暗覺得革大鵬的做法十分不妥,因為就算他又遇上了宇宙震盪,他也有兩種可能:一是到達二0六四年,還有一個可能,則是再倒退一百年,到達一八六四年去!
  但我卻沒有將我的隱憂講出來。我只是道:「去試試也好。」
  革大鵬向門口走去:「兩位願意在這艘飛船上作我的助手?」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富於誘惑性的建議。
  試想,一個人如果能夠回到一百年前,或是到達一百年後的世界中,這是如何刺激的事?但這卻要有一個前提:能保證可以回到自己的年代中去,要不然就未免太「刺激」了!
  所以,我和白素兩人,立即齊聲道:「不,我們還是留在自己時代的好。」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是的,我自身難保,還要邀你們同行,那未免太可笑,但有一點可以保證:即使我們不幸到了洪荒時代,飛船的燃料和食物也足夠我們渡過一生。」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走出了門口。也就在這時,前面忽然傳來了「砰」地一聲響,我們立時抬頭向前面看去,只見一個人從走廊的轉角處,直跌了出來。
  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肩頭先著地,發出了「卡」的一聲,顯然他的肩骨已然碎裂。
  革大鵬面色一變:「格勒,怎樣一回事?」
  格勒慌張之極:「出了意外……我把所有的人送回逃生裝置,發射到地球去,他們會安全到達,而且……在震盪之中,忘記這一段經歷!」
  革大鵬臉色難看:「什麼意外?」
  法拉齊也走了過來:「不知道,飛船像是失去了控制……或者是由一種不可測的力量……控制著在飛行。」
  革大鵬失聲:「宇宙神秘震盪!」
  法拉齊還沒有回答,我們便聽到了革大鵬的聲音,在主導室的門口,響了起來,道:「如今飛船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格勒連忙問道:「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他還沒有講完,革大鵬便突然咆哮起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飛船在什麼地方,完全不知道!你們看,飛船外的太空,只是一片陰而黑的藍色,我從來也未曾見過!」
  的確,透過一個圓窗向外看去,外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深藍色。
  我們都呆了半晌,試想想,我們迷失了,不是迷失在沙漠,也不是迷失在深山,而是迷失在無邊無涯,無窮無盡的太空之中!
  我們之中誰也不說話,過了許久,我才道:「飛船還在正常飛行,這或者表示情形還好?」
  革大鵬卻粗暴地道:「你怎樣知道飛船是在飛行?不錯,它在前進,但是它可能是在接受某一個星球的引力,正向那個星球移近!」
  我對革大鵬的粗暴,並不見怪,只是道:「我們總得想個辦法,是不是?」
  革大鵬急急向外走,我們立即跟在後,到了飛船的主導室,革大鵬頹然地坐了下來,雙手捧著頭,一動也不動。白素走到了他的身邊,柔聲道:「革先生,如今的情形--」
  革大鵬道:「我們所有的儀表都壞了,我們根本不知道飛船在什麼地方。」
  革大鵬來到了電腦之旁,找到了一個如同汽車駕駛盤似的控制盤,用力地扭著那個控制盤,只聽得主導室的頂上,響起「錚錚」的聲音,一片一片的金屬片移了開去,我們眼前突然一黑。
  燈光(主導室中所有的燈,全是冷光燈,是靠一個永久性固定的電源來發光的)雖然還亮著,卻是出奇的黑暗。
《原子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