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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和白素來說,這更是司空見慣的東西,然而,當最普通的東西,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卻都被哧呆了。
因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任何會動的東西,都有可能在這裡被發現,甚至一具死人,我們也不感到意外,因為死人總是先活過的,在他活的時候,總可以移動的。
儘管如何移動,如何會來到這星球之上,那是一個謎,但總還有一點道理可講,然而,一座墳墓--由石塊砌成的墳墓,一座中國式的石墓,會被發現在這個星球上,實在太不可思議。
好一會,我們五人之中,才有人出聲,那是法拉齊,他以一種異樣的聲音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究竟是什麼?」
革大鵬粗暴而不耐煩地道:「這是一座墳墓,你難道看不出來麼?」
法拉齊道:「我……當然看得出,可是它……它……」他的話還未曾說完,便又被革大鵬打斷話頭:「快回飛艇,將聲波震盪器取來。」
法拉齊走出了一步,但是卻又猶豫道:「你……你是要將這墳墓弄開來?」
革大鵬道:「當然是。」
法拉齊想說什麼,又沒有說,急步向飛艇奔了過去。他甚至慌亂間忘記了使用「個人飛行帶」,以致在冰上滑跌了好幾跤,才到飛艇之上。不到兩分鐘,他便提著一隻箱子,飛了回來。
在法拉齊離開的兩分鐘內,我們四個人都不說話,革大鵬伸手接過了那只箱子,打開了蓋子,轉動了幾個鈕掣,又揮手令我們走開。
我們退後了幾碼,只聽得那箱子發出一種輕微的「嗡嗡」聲,看不見的聲波,向石墓傳出,石墓上約有一尺厚的冰層,開始碎裂、下落。
前後只不過一轉眼功夫,冰層已落得乾乾淨淨,白素首先向前走去,我也跟在後面,這時,我們已可以伸手觸及那石墓,那絕不是幻覺,我們所摸到的,的確是一座用青石塊砌成的墳。
我將手按在斷碑上,轉過頭來,道:「革先生,這件事你有什麼概念?」革大鵬大聲回答:「沒有!」他隨即又狠狠地反問我:「你有?」
我不想和他爭吵,只是作了一個手勢,以緩和他的情緒,同時道:「或者有一個叫作什麼雲的中國人來到這星球上,卻死在這裡,而由他的同伴,將他葬在這裡了?」
我自己對自己的解釋,本就沒有什麼信心,而革大鵬聽完之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更令我感到十分狼狽,革大鵬笑了半晌之後,才道:「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白素道:「如果不是那樣,還有什麼別的解釋呢?」
革大鵬道:「你們退後,等到高頻率的聲波,使得石塊分離,我們看到了墳墓內部的情形後,或者就可以有結論。」
我拉了拉白素,我們又向後退去。
革大鵬繼續擺弄他的「聲波震盪器」,沒有多久,我們便聽得石塊發出「軋軋」的聲音,墓頂的石塊,首先向兩旁裂了開來,這時候,我的心中竟產生了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像是我正在看「梁山伯與祝英台」中的「爆墳」這一場!
石塊一塊一塊地跌了下來,當然,墳中沒有「梁山伯」走了出來,也沒有「祝英台」撲進去,我們只是全神貫注地注視著。
石塊被弄開之後,我們看到了鋪著青石板的地穴,在青石板下面,應該是棺木了,革大鵬是離石墓最近的人,他向青石板上看了一眼,面色就整個地變了,只見他呆如木雞地站著,目光停在青石板上。
我急步向前走去,一看到青石板上的字,我也呆住了,青石板上刻著「過公一雲安寢於此」幾個字。這一行字,還不足以令我震驚,最令人吃驚的是在這一行字的旁邊,還有一行字,比較小些,乃是「大清光緒二十四年,孝子……」
下面的字,突然跳動了起來,那當然不是刻在石板上的字真的會跳動,而是看到了「大清光緒二十四年」這幾個字,我已經感到天旋地轉了!
大清光緒二十四年,一個姓過,名一雲的人死了,他的兒子為他造了墓,立了碑,使他安眠於地下,但這個座墳墓,卻在我們乘坐飛船,在經過了如此遼闊的太空之後才到達的一個星球之上出現!
我感到幾乎跌倒--如果不是白素及時來到我的背後,將我扶住的話,我一定早跌倒了。
但是,當白素看到青石板上的那一行字之際,她反而要我扶住她,才能免於跌倒了。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顯然並不知道在他們那個時代,已和我們看甲骨文差不多的中國文字,是以並不知我們二人驚惶的原因。
他們連聲地問著,我只回答了他們一句話,便也使他們面上發白了。
我說的是:「根據青石板上所刻的記載,墓中的人,死在公元一八九九年,同年下葬,這座墓也是在那時候築成的。」法拉齊的面上,甚至成了青綠色。
革大鵬抬起頭來,道:「你還以為他是死在這個星球上的麼?你敢說在一八九九年,人便可以超越太空,來到這個星球上了麼?」
我搖頭道:「當然不,可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最後這句話,是我們四個人一起提出來的。
革大鵬的面色,沉重到了極點,他背負著雙手,來回地踱著步,一聲不出,只是在冰上團團地轉著圈,我們都耐著性子等著他,只見他踱了十來分鐘,陡地停了下來。他停下來之後,面上的肉在抖動著,以致他的聲音在發顫,道:「除非是……那樣。」
我們一齊回道:「怎樣?」
他揚起手來,指著墳墓,他的手指在發抖。我認識革大鵬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那樣子,我也難以說出他究竟是害怕,還是激動。
我們只是望著他,並不再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一看到了那座墳墓,第一個想到的印象,第一個發生的疑問是什麼?」
白素道:「第一個疑問當然是:它是怎麼會在這個星球上的。」
革大鵬點頭道:「是了,所以我們第二個疑問,便是它是怎麼來的;第三個疑問便是:什麼人將這座墳墓搬到這個星球來呢?這樣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我們便永遠找不到答案了--除非根本推翻這些疑問。」
我們都不明白革大鵬的意思,自然也沒有插言的餘地,我們等著他發言。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根本推翻這些疑問,我們應該把它當作一件最平凡的事情來看,朋友們,如果你們在中國的鄉間,發現了這樣的一座墳墓,你們會不會心中產生疑問,問它是為何會在這裡的?」
我有些悻然,因為革大鵬未免將問題岔得太遠了,我就道:「當然不會,這樣的石墓,在中國的鄉間,實在太多。」
革大鵬攤了攤手:「是啊,那為什麼我們現在要覺得奇怪呢?」
白素一定是首先明白革大鵬這句話中,那種駭人的含意的人,因此她立即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臂,並且發出了一下低叫。
我失聲叫道:「不!」
我只能叫出這一個字來,因為叫出了這一個字之後,我便覺得手腳發麻,舌頭僵硬,再也講不出一個字來,只是望革大鵬。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卻還不明白,他們齊聲問道:「什麼意思?」
革大鵬不出聲,我和白素兩人,則根本是出不了聲,所以並沒有人回答他們兩人的問題。
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