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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信在揮著手,他的神情也愈來愈是激動,像是一個演講家,講到了酣暢淋漓時一樣。
然而,他所說的話,卻令我愈來愈感到迷惑。
或許,在遼闊無際,神秘莫測的宇宙中,真有一個星球上,生命是平面的。但是我卻無論如何,無法接受這樣的概念。
我望著許信,緩緩地道:「老實說,我未曾聽到過比你剛才所說的更大膽的假設。」
「這不是假設,」許信叫了起來:「這生命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看到。」
我變得有點口吃,我道:「那麼,你認為他是來自另一個星球?」
許信搖著頭:「不,我並不那麼想,如果他來自一個星球,那麼,這個星球——」
他講到這裡,伸手叩了叩那石球,然後又道:「這個石球,就應該是一艘宇宙飛船了,但是,那卻只是一塊中間空心的殞石。」
我的話,多少有一點諷刺的意味:「或者,對於太空船,或者是機械的觀念,也有所不同,他們的機械,只是一塊石頭!」
許信無何奈何地苦笑了起來,他無法反駁我的話,生命可以是平面的,可以只是一個影子,那麼,為甚麼宇宙飛船不可以是一個石球呢?
許信一面苦笑著,一面雙手捧起了那石球來:「我卻有我自己的想法,我自己的想法是,這個石球,本身就是一個星體。」
我呆了一呆,但我卻沒有說甚麼。
那石球很小,不會比一個足球更大,但是,它當然可以是一個星體。星球有大得不可思議的,也有極小的,在宇宙中運行的,甚至還有許多宇宙塵,它們是極其細小的微粒!
比起宇宙塵來,那麼,這個石球,當然已是一個龐大的星體了,在宇宙中,大和小的概念,本來就是接近無窮大和無窮小的。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許信看到我終於有了同意他的話的反應,顯得十分高興:「這樣的星體,在宇宙中一定極多,和地球一樣,它們雖然小,但是卻有條件產生生命,產生了單一的生命,在它的內部,不知是由甚麼原因,它脫離了運行的軌跡,被地球的吸力,吸引到了地面上來,朋友,這就是影子人的來歷。」
我半晌不語,這時,那影子在漸漸移動著,他繞著房間的牆壁游移著,進了浴室,又從浴室中出來,最後,他又沿著地毯,來到了桌邊,然後,他移上了桌子。
當他來到了桌面的時候,他的面積,在顯著地縮小,等到他來到了石球附近之際,他變得只有巴掌大小,可是卻仍是人形的。
接著,他像是決心結束它的遊歷了,他「爬」上了石球內部,那正方形的空間中,那時,他只是一個小黑點而已。
許信將石球的另一半蓋上,抬起頭來,道:「他時時那樣,出來不久之後,一定要回到石球中去,像是他必須在石球中,他的生命才安全。」
我將手按在許信的手臂之上:「許信,我知道有一個機構,是專門研究這類稀奇古怪的事情的,我也認識這個機構的主持人,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和他一起,共同研究這個……影子。」
卻不料許信搖著頭:「不,衛斯理,如果我和你,單獨到了另一個星球上,我們最希望獲得的是甚麼?」
我呆了一呆,這幾乎是無法回答的問題,而我也從來未曾想到過,我會單獨地到另外一個星球上去。
在我瞠目不知所對時,許信已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如果在那時候,最需要的,自然是對方的友誼,而決不希望被人家研究!」
我又感到了一股寒慄:「許信,你瘋了?你想和這影子做朋友?」
許信卻十分固執地道:「他既然是一個生命,我為甚麼不能和他做朋友?」
我想說一些輕鬆些的話,因為那實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是我卻只是張大了口,無法說得出來。
許信又道:「你還記得那位毛教授的話麼?他曾說,那老和尚和另一個影子,可以憑借手勢而交談,我可以斷定這是一個生命,就是根據這一點而來的,他一定能發出一種電波,或者是類似的東西,知道外界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我忙道:「那麼,你為甚麼不讓他參加科學的試驗,讓他在各種精密可靠的儀器中,來顯示他的能力,以證明他究竟是甚麼?」
「不!」許信大聲回答。
他可能是因為我再度提出,要將那影子送去作試驗,而心中十分惱怒,許信本來不是那麼衝動的人,尤其在我的面前,他不應如此衝動,更何況我們是久別重逢的好朋友,他是特地來找我的!
但是,我卻十分難以瞭解他這時的精神狀態,他好像將和那影子之間的「友情」,看得比我和他之間的友誼更重。
他好像「中了邪」一樣,滿面怒容,一面大聲說「不」,一面捧著那石球,在桌上用力頓了一頓,發出了「砰」地一聲來。
他那一頓,令得那石球裂下了一小片來,同時,在石球中,也發出了一下類似呻吟、掙扎的聲音來。
我竭力想使氣氛變得輕鬆些,是以我忙道:「許信,別衝動,你的影子朋友受驚了!」
許信沒有說甚麼,他捧起了那石球,用皮袋套好,放回了箱子之中。
然後,他抬起頭來:「我很失望。」
我知道他的意思:「你本來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