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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祁三講完之後,我已經明白了燒炭的過程,也明白了「四叔」這個稱謂的由來。可是,最主要的一件事,祁三卻沒有說明,而且他也像是在故意規避這個問題一樣。這個問題就是:那塊木炭,究竟有什麼特別呢?
這個問題,我一定要問。不過我知道,如果我直截了當地問出來,對方一定不會回答,在這塊木炭身上,不知道有什麼隱秘,祁三和邊五似乎都不想提及,他們只提到過「出事」,可是究竟出過什麼事,他們也沒有提起。我略想了一想,想到了一個比較技巧一點的問法。我問道:「這塊木炭,也是在剛才你所講的情形之下,燒出來的?」
這個問題的好處是,如果這塊木炭,真的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那麼祁三隻要答一個「是」字就可以了。而如果真有什麼特別,祁三一定十分難以回答,我就可以肯定,這塊木炭究竟是不是有古怪了。
果然,祁三和邊五兩人,一聽得我這樣問,都怔了一怔,顯然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祁三道:「這塊炭……這塊炭……這塊炭……」
祁三一連說了三次「這塊炭」,但就是沒有法子接著說下去。
祁三和邊五互望了一眼,兩個人都不出聲。邊五的那半邊臉上,一片木然,一點喜怒哀樂的表情都沒有,真叫人想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麼。而祁三則一臉為難的神色。
我當然不肯就此放過,因為我肯定這塊木炭有古怪!我又道:「邊先生是不是因為一次出事……而……」
邊五一聽得我這樣說,震動了一下:「是的,我……破了相。」
我道:「男子漢大丈夫,又不是娘們,破點相,算不了什麼大事!」
我這句話,倒真是迎合了邊五的胃口,他震動了一下:「謝……謝你!」
我又道:「那次意外一定很不尋常?和這塊木炭有關?」
這個問題,又沒有得到立即的答覆,祁三和邊五又互望了一眼,祁三才歎了一聲:「衛先生,白大小姐,本來,我們應該告訴你,可是……可是不知道四嬸是不是願意!」
白素直到這時才開口,她的語氣,聽來全然不想知道那塊木炭的秘密,但是她講的話,卻十分有力:「四嬸當然心許了,不然,她怎麼會讓你們兩個和我們談那麼久?」
白素的話才一出口,祁三和邊五兩人.就一起「啊」地一聲,祁三道:「對啊!」他接著又望向邊五:「老五,是你說還是我說?」
邊五道:「你說吧,我講話也不怎麼俐落,反正那個人來的時候,你也在!」
祁三連聲道:「是!是!」
我極其興奮,因為我知道,這塊木炭的後面,真有一個十分隱秘的故事在!而他們快要講出來了!在邊五的那句話中,我已經至少知道了事情和一個人有關,而邊五在提到那個人的時候,神情極古怪,聲音也不由自主在發著顫,連祁三似乎也有一種極度的恐怖之感。他在應了邊五的話之後,好一會不出聲,我也沒有去催他,好讓他集中精神,慢慢將事情想起來。
過了好一會,祁三才吸了一口氣:「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邊五道:「是四叔接任後的第二年!」
祁三道:「對,第二年。」他講到這裡,又頓了一頓:「我還記得那一天,四叔在一天之內,連開了七座窖,到日落西山的時候,他已經極疲倦,開窖那種辛苦緊張法,真是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住!」
邊五又插了一句,道:「那天,我們陪著四叔回去的時候,太陽才下山,天邊的火燒雲,紅通了半邊天,我對四叔說:「四叔,你看這天,明天說不定會下大雨,該封的窖,得早點下手才好!」我還記得,我這樣一說,四叔立刻大聲吩咐了幾個人,去辦這件事!」祁三道:「是的,天悶熱得厲害,我們一起到了四叔的家……衛先生,白大小姐,四叔在家鄉的宅子和這所宅子完全一樣!」
我和白素點著頭,我心中有點嫌他們兩人講得太詳細了。但是他們的敘述詳細,也有好處,我可以更清楚地知道當年發生的一切。
祁三又道:「我們進了門,一干兄弟,照例向我們行禮,老七忽然走過來……」
我問道:「老七又是誰?」
邊五道:「我們幫裡,一共有八個人,是全幫的首腦,管著各堂的事。」
我點頭道:「我明白了!」
邊五道:「只怕你不明白,幫主是四叔,三哥因為在幫中久,又曾立過大功,所以才可以排行第三,幫裡沒有一、二兩個排行!」
邊五在這樣介紹解釋的時候,祁三挺直了胸,一副自得的樣子。我不追問祁三立過什麼大功,只怕一追問,又不知道要說多久。事實上,所謂「大功」,對一般幫會而言,無非是爭奪地盤,為幫中的利益而與他人衝突之際,殺過對方的很多人而巳!我沒有興趣去知道,只是點頭,表示明白。
祁三又道:「老七走過來,同四叔行了禮,他臉上的神情不怎麼好:「四叔,有一個人,下午就來了,一直在等你!」經常從各地來見四叔的人十分多,四叔也愛交朋友,朋友來,他從來也不令朋友失望。可是那天,他實在太疲倦,怔了一怔,對我道:「老三,你代我去見一見,我想歇歇!」我當然答應。老七又道:「那人在小客廳!」小客廳,就是我們現在在的這一間。」
我和白素都明白他的意思,因為他曾說過,舊宅的房子,和如今這幢房子,在格局上一樣。
祁三又道:「四叔一吩咐完,進了客廳之後,就逕自上樓,我,老五和老七,老五,是你發現老七的神色有點不怎麼對頭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