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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再說什麼,邊五和祁三,顯然在等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
過了好一會,祁三才道:「那人提出了這樣的一個要求,我們三個人,當時就怔住了!這是炭幫最大的禁諱,這人竟然毫不避忌地提了出來,這不是分明要我們炭幫好看?老七年輕,沉不住氣,一伸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喝道:『你來找岔子,得拿真本事出來!』老七是擒拿手的名家,他一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只當那人一定會反抗,所以先下手為強,立時出手,手腕一翻……」
祁三講到這裡,我就「啊」地一聲:「這下子,那陌生人的手臂,非脫骱不可!」
祁三和邊五一齊吃了一驚:「衛先生,你認識這個人?」
我道:「當然不認識!不過從你們形容之中,我想這個人一定不懂武術,他不會武術,老七使的這一招是虎爪擒拿中的殺著,那人還不糟糕?」
邊五歎了一聲:「是!誰知道那人竟然一點不懂武功,老七一出手,『拍』地一聲響,那人的手臂便脫了骱,連老七也一呆,那人痛得臉色煞白。三哥在一旁看出不對,忙道:『老七,快替他接上,來者是客,怎麼可以這樣魯莽!』三哥是在替老七的突然出手找場子,老七呆了一呆,伸手一托,將那人的臂骨托上了節,那人痛得坐了下來,好一會出不了聲。三哥心細,走過去,拍著那人的肩:『朋友,你剛才的話,再也別提,這是我們幫裡的大忌!雖然你是空子,可是叫幫裡的兄弟聽到了,我們也難保你的安全!』那人聽了三哥的話,哭喪著臉,好一會不說話。」
祁三接上去道:「我們還以為那人就此不提了,這時,我認為他多半是受了什麼人的攛掇,來找麻煩的,想好言好語在他口中套出究竟是誰指使他來的。可是,那人緩過氣來之後,竟然又道:『求求你們,開秋字號窖,我有十分要緊的事!』」
祁三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到這時候,老五也沉不住氣了,喝道:『滾你媽的蛋,你再說一句,將你腦袋揪下來!』別看那人文弱,倒還挺倔強的,他道:『就算將我腦袋揪下來也不要緊,可是我的要求,希望你們答應!』」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問道:「那陌生人要開窖,究竟是想幹什麼啊?」
祁三道:「是啊,那人這樣堅決,我們倒也不便一味呼喝他。一個人拚著掉腦袋,也要幹一件事,總有他一定的道理!」
白素道:「或許,他以為你只是恫嚇他!」
祁三一聽,立時向邊五望了一眼,邊五一言不發,一伸手,就拿起了几上的一罐香煙來,伸手一捏,香煙罐被捏得成了一束,鐵皮像是紙頭一樣!
邊五雖然沒開口,可是他的意思,再明白也沒有。他在當時,用「把你惱袋揪下來」的話去嚇那個陌生人之際,一定有著同樣的動作,表現了他超特的手力。那時他當然雙手俱全,這樣的動作,叫人深信他可以毫不費力地將一個人的腦袋揪下來。而那陌生人居然不怕,自然使邊五他們,對這個陌生人另眼相看。
祁三又道:「我就問他:『你要開窖,究竟是想幹什麼?』那人立即回答:『我要在窖中,取一樣十分重要的東西出來!』老七吐了一口口水,道:『呸!窖裡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除了木頭,還是木頭!』那人道:『就是一段木頭!』」
祁三說到這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下,心中也莫名其妙,心想這個陌生人實在太古怪,木頭,在當地滿山遍野都是,何必硬要去犯人家的忌諱,將封好的窖打開來,在窖中取一塊木頭!
邊五道:「當時,我們三個人都忍不住了,大聲喝罵著,也許是由於我們的聲音,驚動了四叔,四叔走了進來。問:『什麼事?這位是……』老七一見四叔,就將那人的要求,轉述給四叔聽,四叔的臉色十分難看,厲聲道:『朋友,你和我們有什麼過不去?』那人道:『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取回一段木頭!』四叔厲聲道:『什麼木頭,你說清楚點!』」
祁三接上了口:「真怪,那人的行動,我到現在,還如同在眼前一樣!」
他一面說,一面站了起來,來到一張几旁,指著幾:「那人一聽得四叔這樣問,就來到了這張几旁,在几上,放著一隻黑色的小皮箱,他打開……當他打開皮箱的時候,我們真的還很緊張,怕他從中抽出什麼傢伙來。可是,他只取出一隻紙袋,又從紙袋中,取出一壘折好了的紙。」
邊五也道:「是的,真是怪到了極點,我們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他取出了那張紙之後,攤了開來:『幾位請過來看!』我們一起走過去,那張紙上,畫著許多圓圈,也寫著很多字,看來像一張地圖!」
祁三道:「就是一張地圖,那人指著紙上,一面指一面說著,他對北山的地形,聽起來比我還熟,指著一處圓圈:『這裡是貓爪坳。』我一聽就愣了一愣,貓爪坳是一個小山坳,除了土生土長的人,外地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地名的,可是那人居然說了出來。他又道:『這裡北邊的一片林子,全叫採伐了。』老七大聲道:『是的,那是上個月的事情。』」
祁三又歎了一聲:「當時,那人又歎了一聲:『真是造化弄人,我要是早一個月來,甚至於早一天到,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祁三道:「四叔很不耐煩:『你究竟想要什麼?』那人道:『在這片林子中,有一株樹,叫伐了下來,我就是要找這株樹,我已經查明白了,這一片林子伐下來之後,堆在東邊場上,就在今天上午,木料被裝進了秋字號的窖中。』那人說到這裡,四叔向我望了過來,我攤著手道:『木料全是一樣的,你怎麼知道你要找的木料,進了秋字號窖?』那人的回答,古怪到了極點。」
邊五道:「是啊,他只是說:『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在秋字號窖中,求求你們,開了窖,我只要一將它取出來,立刻就走!』唉,白大小姐,你想想,那人這樣子,我們該怎麼樣?」
白素說道:「當然應該問他,那段木料,那株樹,有什麼特別!」
祁三道:「四叔問過了,他卻不回答,樣子又古怪。四叔實在忍不住了:『老七,這人是神經病,將他攆出去!』老七早就在等這個命令,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再一扯,抓住了他的衣領,提著他,連推帶拖,將那人直攆了出去。等到趕走了那人之後,才發現那人的皮箱留了下來,未曾帶走。當時,誰也不介意,以為他一定會回來取的。」
祁三和邊五輪流敘述著,他們講得十分詳細,到此為止,我還是未曾聽出一個頭緒來。雖然覺得事情怪異,但是以後會如何發展,根本無從料起。所以,我只是問了一句:「那陌生人後來沒有回來?」
祁三和邊五沉默了好一會。祁三才答非所問:「幫裡事忙,我們都不再提這個人,晚飯過後,我、老五、四叔又去巡窖,火工已經堆好了柴火,有十四口窖,要在卯時一起生火,生火的吉時愈近,就愈是緊張,一切全要準備妥當,一點也馬虎不得。眼看卯時漸近了,四叔大聲發著號令,突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