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他講到這裡,停了一停:「我們剛才,可曾聽到什麼聲音沒有?」
我道:「沒有,除了你那一下尖叫聲。」
皮耀國道:「我那一下尖叫聲,大約頻率是一萬七千赫茲左右,如果展示出來,波形沒有那麼尖銳,要平坦得多,這一組,如果是波形,我想可能是由於光機才開始操作的時候,機械的裝置部分所發出來的。」
我心中充滿了疑惑,實在不知道如何說才好。過了好一會,我才道:「老皮,你剛才說,不同的聲音,有不同的波形?」
皮耀國道:「是的!」
我又道:「那麼,在理論上來說,只要看到不同的波形,就可以還原,知道是什麼聲音?」
皮耀國道:「理論上是這樣,但是事實上卻並沒有還原波形的儀器。也沒有什麼人,可以根據波形,辨認出那是什麼聲音造成的,因為有許多聲音,聽起來大有分別,但是在波形的展示上,差別極小,尤其不是單音之際,更加難分。」
我盯著照片上的那組波形,欲語又止。皮耀國又道:「我熟朋友中有一個笑話,你聽過了沒有?」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自然沒有什麼心情去聽笑話,我只是點了點頭。皮耀國道:「有一個音樂愛好者,自誇可以不必用耳,只要看樂章展示的波形,就可以認出那是什麼樂曲。他和人打賭,凝視著螢光屏上變幻不定的波形,當他肯定地說那是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之際,原來那是羅西尼『威廉泰爾』序曲的第一樂章。」
皮耀國說是笑話,我卻並不覺得好笑。
非但不覺得好笑,而且,我還覺得這位先生十分難得,「威廉泰爾」序曲第一樂章,正是寫瑞士的田園風光,和田園交響曲,有相似的波形,當然不足為奇!
我歎了一聲,指著照片道:「如果這組波形,是由聲音造成的,你的意思是,沒有人可以說出這是什麼聲音來?」
皮耀國道:「我想沒有。而且.說出來也沒有用,這是人耳所聽不到的聲音。」
我沒有再說什麼,又去檢查其他的照片,全都沒有這樣的線條。我接過了皮耀國給我一隻紙袋,又放好了木炭:「老皮,對不起,打擾你了!我想你所謂看到了一個人,一定是眼花了!」我相信皮耀國真的在螢光屏上見過一個人,而我故意這樣說,是安慰他。因為我隱隱覺得整件事,好像愈來愈是怪異,對他解釋也解釋不明白,只好含糊過去算了!皮耀國也沒有再說什麼,送我出去。我回到家裡,已經夜深,白素還沒有睡,在等我,一見我,就現出詢問的神色來。我將經過,詳細對她說了,白素道:「你,那時在幹什麼?為什麼不一直注視螢光屏?」
自從知道皮耀國「在螢光屏上看到一個人」起,我就一直為那一剎那間自己未曾注意螢光屏而懊喪不堪。這時給白素一問,我更增加了幾分懊喪,忍不住在自己的頭上,重重打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不過一下未曾注意!」
白素皺著眉,看樣子正在思索什麼,但是我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道:「皮耀國說得很怪,照常理說,如果他真的在螢光屏中看到了一個人,那麼,這個人,應該在木炭裡面?」
我一面說,一面用手輕拍著那只盛放木炭的盒子。
白素想了一想:「這也很難講得通,螢光屏上顯示的,是經過了X光透視之後,木炭內部的情形,對不對?」
我點頭道:「同耀國說的一樣?」
白素揮了揮手:「所以我說,使耀國說他『看到了一個人』,這句話是不合邏輯的,他看到的,不應該是一個人就算是一個人的話,也應該是經過了X光透視之後的人,那應該是一具骸骨。」
我怔呆了半晌,我根本沒有想到過這一點。的確,如果木炭內部有一個人,那麼,在經過X光之後,這個人出現在螢光屏上的,應該是一副骸骨!
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說才好,望著白素:「那麼,你有什麼解釋?」
白素又想了片刻,她出言相當審慎,和我不一樣。過了片刻,才道:「我想,那可能只是一個陰影!你看這些照片,顯示木炭內部,看起來雖然是灰濛濛的,但是灰色也有深、淺之分。深淺不同的顏色,在視覺上容易造成一種陰影,如果這個陰影看起來像一個人,那麼,結果就是皮耀國在螢光屏上看到了一個人。」
我「唔」地一聲:「聽起來,很合理,但為什麼一下子,這個陰影就消失了呢?」
白素道:「這很難說,或許是螢光屏顯像陰極管那時還未曾調節好,也或許是X光機才開動,X光還不夠強烈,所以造成一種短暫的現象。」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來回踱著步。
白素笑了起來:「總之,我們經歷過的不可思議的事雖然多,但是一塊木炭裡面,會有一個人,這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解釋,都解釋不通!」
我無法反駁白素的話,但是那並不等於說我同意了白素的話。
我喃喃地道:「世界上有很多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解釋都解釋不通.但確然有這樣的事存在著!」
白素沒有再和我爭論下去:「睡吧,別再為這塊木炭傷腦筋了,只要林伯駿的回音一來,我們不就可以知道來龍去脈了嗎?」
我苦笑一下,現階段,的確沒有什麼別的事可做,我將木盒放在一個櫃子裡,在放進去之際,我又忍不住打開了那盒子,向那塊木炭,瞪了一眼。
當晚,我睡得不好,做了一晚上的怪夢,夢見我自己在木炭裡面。夢境很玄妙,在清醒的時候,由於理智,很多事情,無法繼續想下去。例如:「一個人在木炭之中」這樣的事,就無法想下去。因為理智告訴我,木炭是實心的固體,人無法在一個固體之中,如果硬要「住」,那等於是以一個固定的姿勢,嵌在木炭的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