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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乍一聽,全然莫名其妙。但由於阿達的神情是如此可怖,聲音之中也充滿了震驚,是以這樣平常的一句話,聽來竟也令人充滿寒意。
胡明忙問道:「誰又來了?」
阿達雙手掩著臉:「他們!他們!」
我大喝一聲:「他們是甚麼?」
我不問「他們是甚麼人」,而問「他們是甚麼」,是我已在阿達的神態之中,感到「他們」一定是一種極其可怕的東西,不然,阿達不會怕成那樣子。
我已經算是問得疾言厲色的了,可是阿達根本沒有聽進去,他還是自顧自地用震驚已極的聲音道:「一定是齊白沒做成功,所以他們又來了。」
一聽得他這樣講,我再也坐不住,一下站了起來:「你說甚麼?」
阿達忽然現出一個想哭的神情,我看出他的情形很不正常,一面向胡明喝道:「酒!」一面我手指「拍」地彈出,彈在阿達的太陽穴上。
這一彈,還真有用,阿達全身一震,搖搖欲墜,我忙扶著他坐了下來,這時,胡明也已經遞過了一杯酒。
我接酒在手,那酒的酒味之烈,得未曾有,刺鼻之極,決計不會是甚麼陳年佳釀。但這時,酒的目的,不過是要使阿達鎮靜下來,酒味是不是好,無關緊要。
我一接酒的手,就握住了阿達的臉頰,令他張開口來,然後,向他口中,灌酒進去。
阿達被逼著連喝了三大口,才怪叫了起來,整個臉上的肌肉全在抽動,怪叫道:「天!這是甚麼東西?」
我冷冷地道:「不會是浸木乃伊用的……」
我只講了半句,胡明陡地向我使了一個眼色,並且用肘碰了我一下,我吃了一驚,不敢再說下去,忙改口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好多了?」
阿達又喘了幾口氣,然後,以極度懷疑的目光,注視著杯中的半杯剩酒,咕噥著道:「我敢打賭,木乃伊喝了這樣的東西,也會醒過來。」
我吸了一口氣:「你剛才提及『他們又來了』,又說『齊白一定沒有成功』,究竟是甚麼意思,請你從頭說一說!」
阿達立時以望著那杯酒相同程度的懷疑眼光望向我,又向胡明投以詢問眼光。我道:「我叫衛斯理,是胡教授的好朋友。」
阿達「哦」地一聲:「是你!你今天見過病毒,在你走後不久,他們又來了。」
他又重複了「他們又來了」這句話。這時,我已經看出阿達敘事沒有條理,若由他從頭講起,只怕更糟,還不如一點點問他,自行將他的答案連貫起來的好。
我也已經感覺到,阿達所講的「他們」,和「齊白沒有做成功」,可能和我的探索有極大關連。
我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平靜:「他們?他們是甚麼?」
我仍然用第一次問的問題,阿達直視著我,反問道:「你以為他們是甚麼?」
我忍住了氣惱,說道:「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見過他們,是你,因為他們又來了,才感到那樣害怕?」
阿達怔了怔,喃喃自語:「我害怕?我害怕了?我十分害怕。」我悶哼了一聲:「你剛才進來的時候的那樣子,害怕得像是被十隻餓貓圍住了的老鼠。」
阿達苦笑了一下,伸手在臉上抹了抹汗:「其實沒有甚麼可怕。」我真被他的態度弄得冒火:「如果你不再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那麼,你一定會害怕!」
胡明叫道:「衛斯理,這樣子恐嚇人,十分卑鄙。」
我實在忍無可忍,用力一拳,打在桌子上,發出的聲響之巨,令我自己也吃了一驚。這一拳的力道,我在盛怒之下,的確是大了一些。但胡明的古董桌子,一定也年代太久遠,木質起了變化,以致我一擊之下,巨響之後,桌面,竟被我擊穿了一個洞。
阿達雙眼瞪得極大,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伸手指著我,顫聲道:「你……你……是他們一夥的?」
我厲聲道:「他們是甚麼?」
這已是我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了、阿達吃驚地向胡明望去,胡明也又驚又恐,又無可奈何:「他問甚麼,你就回答甚麼吧,別惹他再生氣,這個人生起氣來,完全不像人。」
阿達又向我望來:「那……你們……是一夥的。」
仍然一點也沒有問出甚麼。但是我倒可以知道了一些事。其一,「他們」是人,不是甚麼怪物,因為阿達認為我是「他們的一夥」。
其二,「他們」的脾氣多半也不很好。
我盯著他:「好,他們又來了,今天?」
阿達先後退了兩步,才連連點頭。我又問道:「那麼,他們第一次來,是甚麼時候?」
阿達道:「三……三個月前……大約……三個月前。」
我道:「他們來見病毒?有甚麼事情?」
阿達又望了我半晌,直到像是肯定我打穿桌面的拳頭不會向他身上招呼,才鎮定了一些,可以開始比較有條理地回答我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