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但丁一面盯著前面的路面:「一百二十顆豈不更好,一千二百顆,那更好!」
我歎了一聲,一千兩百顆這樣的寶石,當然更好。然而,「更好」只怕沒有止境。當你有了一千兩百顆之後,「更好」的是一萬二千顆。
我沒有多說甚麼,但丁駕車的速度也絲毫不慢。
日內瓦湖邊的住宅區,可說是整個地球上,豪富最集中的地方。要考驗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的豪富,主要的考題之一,就是:在日內瓦湖畔,有沒有一幢別墅。
車子駛上了一條斜路,直衝向一幢房子的鐵門,鐵門倏然打開,但丁直衝了進去,經過花園,然後,令得車輪發出「吱吱」的聲響,停在建築物的門口。
但丁打開車門,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直奔上石階,我跟在後面。但丁一面向上衝,一面在大聲叫著。我跟著進去,那是一個佈置十分精美的大廳,我看到兩個醫生,正提箱子,自一道寬闊的樓梯上走下來。
但丁已經向上直迎上去,焦切地問道:「怎麼樣?」
那兩個醫生並沒有回答但丁的問題,只是向一個管家道:「老太太信的是甚麼宗教?怎麼神職人員還沒有來?」
但丁陡地呆了一呆,我也知道老太太的情形不是很好,要請神職人員,那麼,老太太的生命,已經瀕臨消失了。
但丁大聲叫著,向上衝去,那兩個醫生十分生氣,問我道:「這是甚麼人?」
我並沒有回答他們的問題,也緊跟著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穿了過去。
二樓有一條相間寬闊的走廊,但丁在前面奔著,我很快追上了他。他在一扇門口,略停了一停,喘了幾口氣,推開了門。
裡面是一間十分寬大的臥房,佈置全然是回教帝國的宮廷式,豪華絕倫。在一張巨大的四柱床上,一個看來極其乾瘦的老婦人,正半躺在一疊枕頭上,有兩個護士,無助地望著她。
但丁大踏步走了進去,用土耳其語,急速地問:「祖母,我來了。我已經找到了夥伴,你說的,必須要有的夥伴。」
老婦人躺在床上,乍一看來,會以為那已經是一個死人!
但是但丁一叫,老婦人灰白的眼珠,居然緩緩轉動。但丁直來到床前,一面跪了下來,拉起了他祖母鳥爪一樣的手,放在唇邊吻著,一面反手向我指了指,示意我也來到床前邊。
我走向床邊去,老婦人的頭部,辛苦地轉動著,向我望了過來。
她的雙眼之中,已沒有生氣,可是她顯然還看得到我。被一動也不動的眼珠盯著看,不是舒服的事。我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但丁是我的好朋友。」
老婦人身子動了起來,看她的樣子,像是想掙扎著坐起來。但丁忙去扶她,兩個護士想來阻止,被但丁粗暴地推開。
一個護士轉身奔出臥室,另一個口中不斷喃喃地在禱告。
老婦人在但丁的扶持之下,身子略為坐直,她的呼吸,強力了許多,甚至連眼珠也可以轉動。垂死的人,突然之間,因為某種刺激,而出現這種現象,一點也不值得歡喜,那叫作「迴光反照」,是一個人的生命快要結束之前的短暫亢奮。
但丁緊靠著他的祖母:「祖母,那蘋打不開的盒子在哪裡?」
老婦人的手顫動著,看樣子她正努力想抬起手,但是她實在太虛弱,結果,只是抬起了一根手指來,向前略指了一指。
我循他所指看去,看不到甚麼盒子,可是但丁的神情卻極興奮:「是,祖母,我知道那裡有一個保險箱,祖母,密碼是甚麼?」
我呆了一呆,再向老婦人垂死的手指所指處看了一下,看不出有甚麼保險箱。
這時,剛才奔出去的護士,和兩個醫生一起走了進來。一進來,護士就神色憤然,指著但丁。我忙過去:「這位是病人的孫兒,他們正在作重要的談話。」
那護士仍憤然道:「應該讓病人安靜地……」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醫生就搖了搖手:「由得他們去吧,都一樣。」
醫生的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老婦人沒有希望了,騷擾和平靜的結果,全是一樣,老婦人命在頃刻,隨時都可以死去。
這時,但丁以一種十分緊張的神情,把耳朵湊近老婦人的口部,一面向外揮著手,我知道他的意思,低聲道:「各位請暫時離開一下。」
四個人一起走了出去,我將門關上,聽得但丁以極不耐煩的聲調道:「別管這些了,祖母,密碼是甚麼?取得了那盒子之後,如何打開?」
我心中也有點奇怪,老婦人的生命之火,隨時可以熄滅,在這時候,她還講了些甚麼廢話?我也走到床前,老婦人在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搖著頭,看來簡直詭異莫名。
她一面搖著頭,一面發出比呼吸聲不會大了多少的微弱聲音:「孩子,你……知道保險箱?我……沒告訴過你。」
但丁更著急道:「祖母,別理會這些好不好?」
可是老婦人仍然固執地搖著頭,但丁道:「好,是我自己發現的。」
老婦人突然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嗆著氣,以致發出來的笑聲,可怕之極。但丁已急得一頭是汗,老婦人這樣笑著,只要一口氣嗆不過來,立時可以斷氣。
幸好,老婦人笑了幾下,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已停止了笑聲,卻眼珠轉動,向我望了過來,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突然現出了極其詭異的神情。
我當時絕不知道她的神情忽然之間這樣古怪,是甚麼意思?我只是嚇了一跳,以為那是她臨死,面部肌肉抽搐的後果。可是,那種詭異的神情,立即在她臉上消失,她又望向但丁,口唇頭動著。但丁忙湊過耳去,不住點看頭,不到一分鐘,他就神情極其滿足地直起了身子,理也不理他的祖母,向前走去,走到了一張几旁。在那几上,有一蘋十分巨大、精緻的瓷花瓶,上面繪有工筆的美女。
但丁伸手,將那蘋大花瓶提起來,原來花瓶的下半部是空的,罩在一具小型的保險箱上,那具小型保險箱,看來固定在茶几上。
我看了這種情形,心想:用這種方法來掩飾一具保險箱,倒並不多見。
我注意著但丁的行動,只聽得那老婦人突然發出一陣怪異的聲響,我忙向老婦人看去,老婦人正望向但丁,怪異的「咯咯」,發自她的喉際,看來她正要向但丁說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