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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胡士竟然猜中了我的心思(在以後的日子中,證明胡士是一個十分精明的人,極罕見的精明),他道:「你昏迷了三十小時,我們用的麻醉劑,特殊配方,不危害健康。」
我冷笑道:「還可以當補劑注射。」
胡士中校乾笑了一下:「衛先生,讓我們從頭開始?」
他說到這裡,指了指托甸:「托甸將軍是蘇聯國家安全局的領導人。」
我略為挪動了一下身子:「承蒙貴國看得起。」
托甸的雙眼十分有神,像是鷹隼,一直緊盯著我,像是想在我的身上,盯出甚麼秘密來。但我根本沒有甚麼秘密,所以他那種凶狠的眼光,在我看來,反倒近乎滑稽。
胡士沉默了片刻:「我們在東西柏林之間,築了一道圍牆。」
我喃喃地道:「這道圍牆,是人類之恥。」
胡士根本不理會我在說甚麼,只是繼續道:「每天都有不少人想越過這道圍牆,成功的人不多,有的被守衛當場打死,有的被捕。有一天,捕回來的人中,有一個人叫魯爾,原籍是伏伯克——那是一個小地方,他是農夫。」
我聽到這裡,心中的驚訝,真是難以形容!
魯爾,這個德國農夫,天,就是寫信給我的那個魯爾,我回信戲弄他,叫他攀過柏林圍牆,我才告訴他,他有的中國古物是甚麼。
可是魯爾卻真的企圖攀過柏林圍牆!
是不是我那封開玩笑的信,令得他這樣做?如果是,那麼,追根究底,我如今的處境,不是有人害我,而是我自己害自己!天下事情的因果循環,竟一至於此,真是玄妙極了。
托甸冷冷地問:「衛先生,你對這個魯爾,沒有特別印象?」
我冷笑著:「每天既然有那麼多人被捕,為甚麼特地要提出他來?」
胡士道:「因為這個人特別。」
我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胡士繼續著:「開始時,我們也沒有發現他特別,和旁的人一樣,關進了監獄。隔了不多久,忽然有一個倫敦的古董商人,申請在東柏林展出中國古董,這個人叫賈玉珍,衛先生,你不會從來也未曾聽說過了吧?」
我坦然道:「我認識賈玉珍。」
胡士「嗯」地一聲:「我們批准了他的申請,他也特地弄了很多中國古董來,開了一個展覽會。對於外來的人,我們照例會加以特別注意——」
我沉聲道:「加以監視。」
胡士笑了一下:「我們立即發現,賈玉珍和一個臭名昭彰,也在我們監視之下的西方特務,頻頻接觸。你看,有時,監視很有用。」
我不置可否,心中暗想:該死的賈玉珍,在東柏林進行這種活動,那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胡士得意洋洋:「很快,我們就知道了賈玉珍想通過那個特務,和關在監獄中的魯爾見面!」
我面上裝著若無其事,心中苦笑。
賈玉珍一定是依址趕到魯爾的家鄉,知道魯爾到了東柏林,而且被捕,所以他才假藉中國古董展覽會的名義,在東柏林,想見到魯爾。
來來去去,還是我給魯爾的那封信惹的禍。要是我根本不回信,賈玉珍一到東德,就可以見到魯爾了。
我不作任何反應,只是自顧自噴著煙。
胡士作了一個手勢:「這引起了我們極大的興趣,衛先生,你想想,一個來自倫敦的中國古董商人,何以會對一個德國農民,感到興趣?」
我抱著以不變應萬變的態度,聽他講下去,心中仍然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址到了我的身上。
胡士中校又道:「於是,我們就對這兩個人作廣泛和全面的調查。我們的調查工作,由專家負責,他們的工作成績,舉世公認。」
我加了一句:「只怕連火星人都公認。」
胡士照例當作聽不見:「調查的結果是,魯爾的一切都沒有問題,他在大戰之後出生,今年二十八歲,一直安分守己,甚至沒有離開過家鄉,可是,賈玉珍對他有興趣,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了:「那你們讓賈玉珍和魯爾見一次面,不就解決了麼?「
胡士「哼」地一聲:「敵人要那樣做,我們就絕不能讓他那樣做。一個背景看來清澈得如同水晶一樣的人,並不等於他沒有問題,他可能自小就接受了敵人的訓練,一直隱藏著,等待機會,背叛國家。」
我歎了一聲,一個人自己慣用一種伎倆去對付別人,他也就以為人家也用相同的辦法。胡士中校說的那種情形,正是蘇聯特務慣用的手法之一。
胡士中校續道:「我們調查魯爾的上代,一直上溯調查到魯爾的祖父,魯爾的祖父曾是一個低級軍官,到過中國,去幫助德國的僑民,免受中國人的殺害。」
我不禁有點冒火,大聲道:「那是八國聯軍侵華,是人類歷史上最無恥的侵略行為之一。」
胡士自顧自道:「我們的調查,得不到任何結果,但是在調查賈玉珍方面,卻有了奇特的發現。我們的調查專家,證明賈玉珍在中國北方出生,今年已經六十九歲。」
我又說了一句:「在東德,六十九歲,是有罪的事?」
胡士揚了揚眉:「可是,他的外表,看來像是六十九歲嗎?」
我忍不住,站了起來:「真對不起,我覺得你的話越來越無聊了,一個人的外表,看來比他的實際年齡輕,那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胡士吸了一口氣:「只是那一點,當然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我們調查所得的資料,這位賈先生,在一年之前,還是一個無可補救的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