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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一會,白素一直沒有說什麼,我才問:「應該怎麼說?」
白素緩緩地道:「星宿下凡,是一個傳統的、十分簡單的說法,和我們所設想的情況,不大相同。」我立時抗議道:「我們都同意,在地政治協商會議上,有相當數目的一群人,受了星辰力量的影響。」
白素道:「是,但是那和『星宿下凡』不同。星宿下凡,意思是這個人,就是這顆星的化身,自己可以作主,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和行為,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我漸漸明白了白素的意思,揮著手,想講什麼,白素又道:「但是,受星辰的影響,卻全然是另外一回事。地球上的一個人,可能是由於他的腦部結構,在某方面可以和某一個星體所發出的神秘力量發生感應,從此之後,他的一生思想行為,就完全被這個星體所控制,他不再是自己的主人,而只是那個星體的奴隸,完全沒有自己,或者說,他以為有自己,但實際上,沒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說,星體上有某種生物,在控制著特定的地球人?
白素搖頭:「有可能是,但是我的意思是,更大的可能,這種來自宇宙間億萬星體的影響力量,並不是由什麼生物所發射出來,而是星體本身自然產生的,舉個簡單的例子,月圓月缺,會影響某些特別敏感的人的情緒。太陽黑子的大批爆發,也可以引起地球人思想上的混亂,因而導致在規模的暴亂事件。」
我道:「月亮和太陽離得我們如此之近……"當我講了這句話之後,我自己也感到大有語病,月亮和太陽離我們當然不近,月亮離地球是三十八萬四千公里,太陽更遠,是一億五千萬公里。
我說它們「近」,自然是一種相對的說法,是和宇宙中其他星體的比較而得出的結論,和其他星體比較,自然是太近,地球和太陽間的距離,光行進的時間,只不過是八分鐘。
而在無涯的宇宙之中,距離地球幾十光年的星體,也算是近的了,甚至有遠至幾千萬年的,比較起來,太陽自然近之已極。
白素諒解地望了我一下,表示她明白我的意思:「正由於太陽離地球近,所以,太陽上發生的變化,才能影響到大多數人,那些遙遠的星體,就只能影響少數人,或者是單獨一個人。」
白素的闡釋,十分簡單明瞭。本來,我頗以為自己和某一個星體有關係而沾沾自喜,但這時,卻連最低程度的高興也消失了。
我不是什麼「星宿下凡」,只不過是恰好接受了某一個星體的影響。
任何星體,都只是一塊石頭,我是一塊石頭的奴隸,這塊石頭,不知懸在無涯的太空何處,它所發出的力量,全然無意識,而我的思想、行為,就不能擺脫它的影響。
這值得高興嗎?當然不是!想深一層,非但不值得高興,而且還可哀,倒不如那些不受星體影響的人,雖然在人類的觀念上,那是「普通人」,可是普通人至少是他們自己的主人,而受星體影響的那些非常人,實際上早已沒有了自己,而他們卻還不知道,為了他們的各種不同的非凡成就而沾沾自喜!我的情緒猝然低落,白素看出了我在想些什麼,她歎了一聲:「或許,我們根本每一個人都不能自行主宰,要不然,何以每一個人的命運,都可以通過星象的觀察而推算出來?」
我停了好一會,才道:「我倒不單是為我自己的命運而悲哀,而是我想到,地球人,全人類的生命、思想、行為,全受不同星體控制,那麼,人類生命的意義何在呢?」
白素攤了攤手,望著我,神情茫然而無可奈何。她並沒有說什麼,但是我知道她是在表示:那是一個亙古以來沒有人可以回答出來的問題。
最好不要去想這個問題。又沉默了好一會,白素才道:「這就是那描金漆空箱子的秘密,你必須不嫌麻煩,解開那些子母連環鎖,才能獲知秘密。」
我不禁有點臉紅,因為在孔振泉送那箱子給我的時候,他不會想到我竟然那麼不耐煩,要不是白素有那樣的耐性,只怕孔振泉的秘密,就成為永遠的秘密了。
我高舉雙手,表示內疚,白素笑了一下:「通知陳長青。」
我想了一想:「當然要通知他,但是要讓他自己去想。」
白素笑了起來,點頭同意,我走過去,把排列成九組的銅環,全都弄亂,而且使它們恢復環狀。陳長青隨叫隨到,半小時之後,他氣咻咻地奔進來,直嚷:「發現了什麼?是哪一個城市該當災?」
一聽得他這樣叫,我和白素都不禁怔了一怔。因為我們討論了半天,並沒有討論到這個「七星聯芒」所指示的實際問題。
我感到有點不好意思:「還沒有研究到這一點,我們發現了孔振泉留下來的秘密,記得那個描金漆的箱子?白素已經把九把鎖完全照程序打開了,箱子內不是空的,秘密是在鎖環上。」
陳長青抹著汗,神情大是興奮:「什麼秘密?」
我道:「必須由你自己去發現,因為我們都分別自己發現秘密。」
陳長青一下就接受了挑戰,但是他還是問:「有什麼提示?」
我笑了起來:「回憶一下孔振泉所說的每一句話,對不起,夜很深,我們要睡了,就算你在我們睡醒之前解開了難題,也別吵醒我們,一切全在地下室,你自己去吧。」
陳長青故作輕鬆地吹著口哨,走向地下室,我和白素回到了臥室。夜的確已很深,但我卻推開了窗,望向浩渺的星空。
一個善觀天象的人,可以在星空中,看出地球上大大小小即將發生的事,但是,普通人卻完全看不出來,只是覺得星空燦爛和美麗。
星相家在長久對星空的觀察中,又摸出了一整套規律:什麼樣的情形下會有兵凶,什麼樣的情形下會有天災,什麼樣的情形下會有偉人的死亡,什麼樣的情形下會有人類的瘋狂,等等,而七星聯芒的異象,則表示一個大城市的毀滅。
白素靠在我的身邊,很久,她才低聲道:「睡吧。」
我歎了一聲:「真怪,除了前兩天看到七星聯芒的異象之外,我對於星象,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白素笑了一下:「要是人人都能看得通星象,世間還有什麼秘密呢?」
我心中陡地一動:「像孔振泉那樣,有著特殊的觀察星象的能力,是不是也是受了某一顆星辰影響?」
白素道:「當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