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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另一類善的星辰,則致力於消滅那些災禍,還影響了一批人,給人類以文明、知識、科學、藝術上的種種發展。」
我更加感到心情茫然:「那麼,地球是什麼呢?是天上諸多星辰中善、惡兩類的戰場?」
白素忽然道:「我倒覺得,更像是一個棋盤。」
我訝於她的設想:「棋盤?」
白素道:「對,棋盤,而在地球上生活的人類,就是棋子。受著自己全然不能瞭解的力量的支使,在棋盤上廝殺爭鬥,勝敗對人類全無意義。」我轉過頭望向她:「對什麼有意義,對那種支使力量?你剛才不是說,支使的神秘力量來自無意識的星體,並不是來自星體上的生物。」
白素神情一片迷惘,語調聽來也是一點主意也沒有。
「誰知道,」她說著:「誰知道。」
真的,誰知道!
這一切,都是超越了人類知識範圍之外的事,可能再經歷幾萬年,人類自以為自己的科學文明已達到頂點,仍然不能明白人類只是被神秘的星辰力量支使著在棋盤上移動的棋子,再重要的人物,也只不過是一枚主要的棋子。
而在棋盤上,每一枚棋子其實全一樣,看起來作用有大有小,那只不過持支使力量如何支使他們。
我心情也極其悵惘,呆了好半晌,倒在床上,仍然睡不好。
我沒有再說什麼,也無法再向下想下去,一直到天色快亮,我才想起了兩句著名的白話詩:「做了過河卒子,只好拚命向前。」
心情迷惘而苦澀,朦朦朧朧地睡了過去,到中午時分才醒來,白素已經起來了。
當我們離開臥室時,老僕人老蔡神情緊張地走過來,把聲音壓得十分低:「那位陳先生……。瘋了。」
我嚇了一跳,老蔡又道:「我早上起來,就看到他坐在客廳,不住流汗,問他要什麼,他雙眼發直,也不看我,也不說話,看起來,十足是中了邪。」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急急向樓下走去,看到陳長青呆坐在角落處的一張沙發上,真是雙眼發直,而且滿頭大汗,頭髮濕得像是洗過,而且,汗珠還在不斷地大顆大顆冒出來。
我忙叫道:「陳長青。」
陳長青略為震動了一下,可是並不向我望來,仍然像是老蔡所說的「中了邪一樣」。
我來到了他面前,勸道:「陳長青,就算你解不開那些銅環上的啞謎,也不必勞心到這程度。」
陳長青聽了,自鼻中發出了「哼」地一聲,翻起眼睛來,向我望了一眼,一副不屑的神氣。看了他這種神氣,誰都知道,他早已把孔振泉的秘密解開了。可是,如果他已經解開了謎,何以他的樣子會如此呢?看他的樣子,分明是心中不知受著多大的困擾,而且焦急、傷神,到了極點。
要不然,一個人絕不會一直冒汗,就算陳長青是一個極度神經質的人,也不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那使我感到很大的困惑,白素在我的身後問:「你不舒服?」
陳長青又震動了一下:「不,我沒有什麼。」
他說著,站了起來。當他站起來之際,我和白素,更是相顧愕然。
因為,在他坐過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大灘濕印子。
那表示他坐在那裡,已經很久了,而且,不斷在冒汗。一個人如果在這樣的情形下,甚至可能虛脫。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啞:「水,給我一點水。」
我急步去倒了一大杯水給他,他一口氣不停就喝了下去,然後用手抹著臉,回頭看了看沙發上的濕印子,竭力裝出一副沒有什麼大事的神情來:「我流了不少汗?每當我在想一些重要問題的時候,總會這樣子,從小如此。」
我忍不住不客氣地道:「你不必用言語來掩飾了,你的身體已經告訴任何人,你為了不知道什麼事,焦慮得快死掉。」
陳長青一面用手抹著臉,口唇掀動著,像是想否認什麼,但是他自己也明知道賴不過去,所以他歎了一聲:「對,是有點心事。」
我盯著他,我知道他的脾氣,這個人如果有心事的話,絕不會在朋友面前隱藏的,自然會講出來。
可是,這次我竟然料錯了,他轉過頭去,避開了我的眼光,看來並沒有把他的心事告訴我的意思。我們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我投降了:「好,有什麼心事,可以說給老朋友聽聽嗎?」
本來我大可以等他投降,把心事說出來,但是,陳長青這時的神態,大異於常,他可能真正需要幫助。朋友之間取笑是一回事,當他真正需要幫助的時候,那就要真正幫助他。
陳長青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半晌不說話,才道:「衛斯理,雖然你不是很喜歡我,可是我一直把你當作是我最崇敬的朋友。」
他那兩句話,說得十分誠懇,我怔了一下,十分感慨。我不是不喜歡陳長青,只是不很習慣於他的一些行為,對他也不算很好,經常在言語之間譏諷他。這時,我感到有點激動和慚愧,忙道:「陳長青,要是朋友之間的意見不同和取笑,你也介意,那我願意道歉,我們當然是好朋友。」
陳長青一聽,倏然轉過身來,望著我,而且握住了我的手,連眼圈也在發紅,我更覺察到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這一切,都說明他的心情,激動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