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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看就可以知道,是陳長青一面在想著,一面寫下來的。
  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習慣,一面想問題,一面將之順手寫下來,思考起來,可以容易一些。在桌上和地下的紙團,不下三十餘團,那自然是陳長青在地下室時的思考過程,要是我們早看到這些紙團的話,早已可以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了。
  我一面懊喪,一面急急把所有紙團,全都集中起來,一張一張攤開,一面看著紙上潦草的字。有不少,都沒有用,陳長青在想的,我和他已經討論過。
  但是有幾張,卻極其重要,我約略可以知道它們的先後次序,把它們照次序來編號,一共有六張,看完之後,我目瞪口呆,所有的一切,有關陳長青怪異的行為,陳長青究竟決定了一些什麼,完全明白了,忍不住自己罵自己,真是笨蛋,陳長青罵得不錯,我真是笨蛋。
  陳長青在那些紙上寫的字,十分潦草,他根本是自己寫給自己看的,有一些,簡直潦草得無論如何也無法辨認,不過根據前後的文義,可以猜測到那是什麼字而已。
  在那一瞬間,我有了決定:立即出發。就算要找陳長青已經太遲,總可以把白素找回來。
  我衝出了地下室。老蔡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幸好他對於我的行動,早已見怪不怪,所以並沒有說什麼。
  我用最短的時間化裝,包括用藥水浸浴,使全身皮膚看來黝黑而粗糙,把頭髮弄短,變硬等等在內,這種徹底的化裝,最快也需要幾小時。
  當我準備好,再走下樓梯時,老蔡盯著我,我沒好氣地道:「怎樣?」
  老蔡搖著頭:「天,你們準備幹什麼?」
  我歎了一聲:「講給你聽,你也不明白的。」
  我說著,就離開了住所,接下來,弄假身份證明,假證件,那倒簡單的很,我至少認識一打以上、專門做這種事情的人,登上飛機,才吁了一口氣,不理會鄰座一個老太太在嚕唆航空公司不肯讓她帶五架電視機當行李,閉上了眼睛養神,心中在想,搭乘飛機而把電視機當主要行李的,全世界上千條航線之中,怕也只有那幾條了。
  我閉上眼睛,又把陳長青所想到的想了一遍,雖然我仍然認為陳長青是瘋子,但是他想到的,的確我和白素未曾想到。
  那六張有關他思路的紙上,他寫下了他的思考程序,那是極其縝密的推理。
  第一號,就是我在一進地下室門口時就揀到的那一張,內容已經寫過了。
  第二號,陳長青寫的如下:「孔振泉叫衛斯理去解救這場災難,一個大城市要毀滅,衛斯理本事再大,有什麼能力可以解救呢?」
  這也是我和他討論過的問題,可是陳長青有一個和我不同之點,就是他堅決相信孔振泉的預言,所以他又寫著:「既然孔振泉說衛斯理能解救,就一定能解救,必須肯定。
  導致一個城市毀滅的因素有:一、地震或海嘯;二、火山爆發;三、核子戰爭;四、流星撞擊;五、瘟疫--現代,不可能;六、……衛斯理皆無力解救,一定是另有原因。」
  第三號的紙上,陳長青畫了很多圖形,那些圖形,全是點和線組成的,旁人看了這些圖形,可能莫名其妙,但是我卻一看就可以看出,陳長青畫的,全是「七星聯芒」的異象。
  他沒有見過天空上實際的「七星聯芒」的現象,但我曾詳細地告訴過他,並且在星空圖上,指出過七顆星的位置。所以,陳長青畫出來的圖形,十分正確。
  在他所畫的圖形之中,七股星芒集中的那一處,是一個小圓圈。
  他畫了十來遍,才有了一句文字註解:「看起來,像是一條惡龍,要吞噬什麼。」
  那是他的想法,我也有過這樣的模擬。
  七星聯芒,形成一個龍形,而七股星芒的聚匯點,恰好是在龍口,給人一條龍要吞噬什麼的感覺。但是我卻未曾想到陳長青所想到的另一點,他又寫下了這樣的一行:「七股星芒的聚會點,指示著那個要毀滅的大城市?」
  我看到這裡,閉上了眼睛片刻,回想當日仰首向天,看到那種奇異景象的情形。七股星芒的聚會點,形成一滴鮮紅,像是一滴鮮血那樣的觸目驚心。
  陳長青有了這樣的聯想,當然是一項新的發展,但沒有意義,即使知道是哪一個大城市,明知這個城市要毀滅,又有什麼辦法?
  在第四號紙上,開始仍然畫著同樣的圖形,所有的線條,都不是直線,而是在顫動,證明他在那時,可能在劇烈地發抖。
  在三個同樣的圖形之後,接下來,是一個大致相同,但略為有點不同的圖形,而且那個圖形,只是大小不同的七個黑點。
  我立即認出,那七個黑點,是最小的那幾個銅環中顯示的位置。那七個黑點,代表七個受星體影響的人,這一點是已經肯定了的。
  我心中登時「啊」地一聲,想到了什麼。我所想到的,陳長青也在圖形下寫了出來,他的手一定抖得更厲害,他寫著:「七個黑點的排列位置,和聯芒的七星,何其近似?」
  這又是陳長青的新發現,也令我猝然震動。一點也不錯,七個黑點的排列位置,和青龍七宿之中,發出長而閃亮的星芒的七顆星的位置,十分近似。
  然後,就是關鍵性的第五號紙,在第五號紙上,他用幾乎狂野的筆跡,寫下了以下的字句:「七個星體,影響、支使著七個人,七個星體,聯成一條龍形,發出星芒,要吞噬什麼,就可以理解為在七個星體的支使下,七個人要吞噬什麼,這七個人……。七個人……。要吞噬的……。對了,是一個大城市。」
  在那幾行字之後,他用極大的字體寫著:「要毀滅一個大城市,不一定是天災,也可以是人禍。人禍不一定是戰爭,幾個人的幾句話,幾個人的愚昧行動,可以令一個大城市徹底死亡。」
  我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在發著顫。
  我們一直在考慮地震、海嘯、火山爆發、核子戰爭、流星撞擊、瘟疫橫行,卻全然沒有想到,幾個人的幾句話,幾個人的愚昧無知的行動,一樣可以令得一個大城市遭到徹底的毀滅。
  這種特殊的情形,在人類的歷史上,還未曾出現過,所以難以為人理解。
  我又立即想起那天晚上,許多人在討論那個問題時,其中一位提出來的例子,那是美國西部,在掘金熱時代所興起的鎮甸,在掘金熱過去之後,居民相繼離開,而變成了死鎮的事實。
  那位朋友當時曾說:「一個大城市的形成,就是有許多人覺得居住在這個地方,對他們的生活、前途都有好處,當這種優點消失之後,成為大城市的條件,就不再存在,這個大城市也就毀滅、死亡。」
  當時,我並不以為意,以為那只是小市鎮才會發生的事情。
《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