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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慢慢過去,天色迅速黑了下來,廟中仍然一點聲音也沒有,我竭力耐著性子,等著,直到我實在忍不住了,發出了一下大叫聲,一躍而起。
  布平也知道,這一次,再也阻不住我了,他只是雙手抱著頭,一動不動,我大踏步向著廟門,走了過去。
  誰知道才走出了一步,就聽得「蓬」地一下鼓聲,自廟中傳了出來。
  我對那一下鼓聲,並不陌生,那和昨天晚上,恩吉敲擊的那下鼓聲,一模一樣,靜寂中聽來,極其驚人。
  一聽到了鼓聲,我自然而然,停了下來,布平也跳了起來。
  我們兩人互望了一眼,立時向著廟門,直奔了過去。我們來到廟門前,聽到廟內有腳步聲不斷地傳出,同時,有火光,看來像是點著了的火把發出來的光芒。
  一奔到了門口,我就伸手去打門,才打了兩下,門就打了開來。我和布平,都呆了一呆,許多喇嘛,手中都執著火把,而站在最前面的一個,赫然是恩吉。
  在恩吉的身後,是另外幾個年老喇嘛,昨天我肯定未曾見過,這時,我也沒有去留意他們。
  我不去留意其他人的原因,是因為恩吉的神情太古怪了。在火把的光芒閃耀之下,他臉色慘白,額上在隱隱滲著汗,面肉抽搐,神情就像是一個精神不平衡的兇手,才肢解了六個被他殺害的人。
  我絕不能想像一個有修為的密宗喇嘛會出現這樣的神情,所以我也呆住了。
  布平更是嚇得不知怎麼才好,在我的身後,不斷拉著我的衣服。我回頭和他互望了一眼,再轉回頭來,還未曾出聲,恩吉已經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揚手向我指來。我忙道:「發生了甚麼事,上師?發生了甚麼事?」
  恩吉在那一霎間,神情看來鎮定了不少,他先喘了幾口氣:「還是一樣,一樣。」
  我聽了之後,不禁莫名其妙,我問他發生了甚麼事,他卻回答我「還是一樣」。甚麼叫「還是一樣」?我忙又道:「我不懂……」在這時候,我陡然省起,白素怎麼不在?突然之間,我感到又驚又怒,連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疾聲問:「白素呢?我的妻子呢?」
  恩吉的喉間,發出一陣「格格」的聲響,卻說不出話來,我一步跨向前,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襟。這時,我的神情、臉色,一定難看極了,所以我一抓住了恩吉,其餘所有的喇嘛,不約而同一起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恩吉的身子縮了一縮,作了一個手勢,他身後的喇嘛全都靜了下來,而且,除了幾個老的之外,都轉過身,默默地向廟中走去,轉眼之間,廟門口除了恩吉,就只剩下三個老喇嘛。
  我精神仍然極度緊張,事實上,自從我一個人離開了廟,留白素在廟中,我一直十分緊張,這時,是積累下來的緊張的總爆發。
  我抓著恩吉胸前的衣服,拉著她的身子,我把他晃動得如此之甚,以致於他一開口講話,也變得斷斷續續:「請你放……手……我們正要和你討論這件事。」
  布平在一旁哀求著:「看老天分上,衛斯理,你放手好不好?」
  我吸了一口氣,鬆開了手,我的手指有點僵硬,恩吉也吁了一口氣:「請到廟中去,到貢雲大師的禪房中去。」
  他大約是怕我不肯進去,所以一下子就提出了到貢雲大師的禪房。本來,那是我極有興趣的事,但如今我卻更想知道白素的處境,我又問:「白素她究竟怎麼了?」
  恩吉歎了一聲:「希望到了貢雲大師的禪房,你會明白。」
  我聽得他這樣回答,不禁陡然怔了一怔,一時之間,還真弄不明白他那樣說是甚麼意思,如果他說「你到了禪房之後就會明白」,那可以理解,可是他卻不是那樣說。
  我勉力使自己靜下來,布平在一旁低聲道:「恩吉大師的意思,只怕是……究竟發生了甚麼事,他也不知道,要等你去看了才知道。」
  我點了點頭,布平這樣解釋恩吉的話,相當合理,一定是白素在貢雲大師的禪房,不知發生甚麼意外,十分怪異,恩吉不明白,所以希望我去看,能夠明白。
  一想到這裡,我不禁心頭怦怦亂跳,忙道:「那我們還在門口乾甚麼?」
  恩吉轉頭,向那三個老喇嘛望了一眼,三個老人一起點頭,恩吉又歎了一聲:「布平,你也來吧。」
  他說著,推開門,向內走去,我和布平嫌那三個老喇嘛的行動太慢,急步搶向前,跟在恩吉的後面。發現廟中別的人,都在房舍之中躲了起來,經過之處,一個人也不見。
  從廟門口到貢雲大師的禪房,並不是很遠,這時由於急,在感覺上,像是再也走不到。好不容易到了禪房前的空地,我已經急不及待,大聲叫著白素的名字,恩吉只是回頭向我望了一下,神情苦澀,但是並沒有阻止我叫喚。
  他的那種行動,益發使我感到事情的詭秘,我奔向前,一下子就推開了禪房的門。
  禪房之中,有一支燭燃著,燭光半明不暗,由於我開門的動作大了些,光搖動,一推開門,我就怔了一怔。
  在這裡,我當時的心理狀況。要分開來敘述,雖然在當時,我思緒中的念頭,幾乎是一起湧出來的。
  首先,我看到禪房並不大,也沒有甚麼隱蔽之處,所以,一眼就可以看到,房間是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那使我在一怔之下,立時脫口說道:「甚麼意思?人在哪裡?」
  同時,我也看到了在禪房中間,有一塊相當大的石頭,那塊石頭,自然就是廟中發生的一切怪事的根源,我心中立時想,我終於看到這塊石頭了,這塊石頭,有甚麼特別呢?
  石頭看來一點沒有特別,就是那樣的一塊石頭。
  我向禪房內連衝進了兩步,轉過身,恩吉、布平和那三個老喇嘛,也走了進來。我疾聲問:「人呢?這裡一個人也沒有!」
  恩吉現出十分為難的神情來,我不禁無名火起,用力在禪床上踢了一腳:「你再不痛痛快快把一切說出來,我放一把火,把整座廟燒了。」
  沒想到這一次,布平居然幫著我:「大師,快說吧,他這個人說得出做得到!」
  恩吉忙道:「說,說,把你們請到這裡來,就是要說。」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喘著氣。
  在那霎間,他臉上的神情,起著急速的變化,先是著急,但隨即變得極度的迷惑,聲音之中,也充滿了迷惘和不解:「他們,全在這裡消失。」
  恩吉喇嘛在廟門口一出現,神情之駭人,我就知道白素一定遭到意外了,直到這時,才從他的口中,聽到了「消失」這兩個字。
  我又是一怔,消失?白素消失了?就在這間禪房中?恩吉又說「他們」,除了白素之外,還有甚麼人?我這時,自然也明白了他在廟門口講的那句「他們全一樣」話的意思了。
  剎那之間,思緒紊亂之極,簡直抓不到任何中心。我只是悶哼了一聲:「消失?甚麼意思?她不見了?還有甚麼人不見了?」
  恩吉的神情更迷惘,看起來,絕對不是假裝,而是他內心深處,真正感到了迷惑。在我連連追問之下,他只是失神落魄地望著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真叫人難以相信他是一個擅長於傳心術的、經過數十年靜修的高僧。看到了這種情形,我知道單是發急也沒有用,只好道:「你總不能不說話,最多慢慢說。」
  恩吉吁了一口氣:「是的,真是要慢慢說,要從頭說起才行。」
  「從頭說起」,那要說多久?我是一個性子極急的人,尤其現在,白素「消失」了,我卻還要聽他從頭說起,這實在是難以忍受的事,我道:「長話短說,越簡單越好。」
  恩吉歎了一聲,像是不知道如何把事情說得簡單,他想了一想,才道:「貢雲大師,那年輕人,那位搖鈴的大師,還有那位女士,全都在這間禪房消失的。」
  我悶哼一聲:「現在你承認李一心到過廟中了。」
《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