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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心甚麼?我擔心白素也被邀到靈界去,那是極不可測的一種設想,靈界是一個甚麼所在,是另一個空間?是一處和人居住的地方全然不同的地方?如果去了,會有甚麼後果?
這一切,甚至連最基本的概念都沒有,想假設也無從假設下去。
布平又開始拉我:「來,我們下山去,李博士也該到了,我們先和他見了面再說。」
我實在不想走,心裡只是不住在想:「白素為甚麼在突然之間改變了主意,願意留下,如果恩吉曾使用過傳心術,他傳了一些甚麼信息給白素?」
布平看出我的心思,又勸道:「你現在胡思亂想,一點結果也沒有,等她出來,自然甚麼問題都可以解決了。」
我下了決定:「好,我不闖進去,但是我也不離開,我就在這裡等。」
布平有點惱怒:「你瘋了?山裡的天氣,每分鐘都會起變化,要是天氣變壞,你靠甚麼來維持生命?」
我立時道:「靠你這個世界知名的攀山家對高山的豐富經歷。」
布平啼笑皆非,抬頭看了一會天,才道:「好,你在這裡,我連夜下山去,立時再帶一些必需品趕上來。」
我立時道:「好。」
我答應得如此爽快,布平倒又不放心起來,他又望了我一會,才道:「聽我的勸,千萬別亂來,你若有甚麼行動,只會破壞整件事。」
我白了他一眼:「別以為我是破壞者,我的許多行動,導致許多不可解的事的真相大白。你怕喇嘛的勢力,我不怕,現在我的顧忌,是怕阻礙了白素的行動。」
布平笑了一下,緊張的神情一下消失:「你有這樣的顧忌,我倒放心了。」
他說著,已和我揮著手,急急下山。我在廟門前又站了一會,廟內靜到了極點。
我沿著牆向前走著,轉過了牆角,圍牆變得相當矮,我手按在牆頭上,一躍而上,但是卻並不翻進牆去,就在牆頭上坐了下來,雙腳在牆外。
坐了一會,我就在牆頭上躺下,牆厚不到四十公分,躺下來自然不會舒服,但是廟中只要一有異常的動靜,我立時可以覺察。
躺下來之後,我才感到寒意,我把外衣裡緊了些,廟中又靜又黑,過了很久,我由於疲倦,朦朦朧朧,睡了過去。
當然我不是沉睡,在那樣的環境之下,是無法沉睡的,只是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之中,盡量使自己得到休息。
大約在二小時之後,聽到一陣腳步聲,不是從廟內傳出來的,同時我又聽到了布平的聲音在叫:「衛斯理,衛斯理。」
他雖然是壓低了聲音在叫著,但是在靜寂中聽起來,也相當響亮,我翻下牆循聲走過去,看到布平正和幾個人在握手,那些人的神態十分恭敬,而在地上,則放著折疊起來的營帳,和許多用具。
布平看到了我,高興地迎了上來,我不禁愕然,他怎麼能在幾小時之間上山下山?不過我隨即明白他是怎麼弄到那些東西的,他下山沒有多久,就遇上了一隊紮營的登山隊,他一報自己的名字,登山隊員人人喜出望外,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偶像。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向登山隊要一個營帳、若干用具和糧食,自然毫無問題,不但義務替他搬了上來,而且還在他指定的地方,迅速把營帳搭起。作為一個事業中的頂尖分子,就有這個好處,潛水員看到布平,可能只是翻翻眼睛,但是攀山員見了他,卻把他當作祖宗。
營帳搭好,那幾個登山隊員告辭離去,我和布平在營帳中喝著熱咖啡,我道:「廟裡一點動靜也沒有,真怪。」
布平道:「你忘記你偷進去的時候,人人都在入定?現在情形可能也一樣。」
我有點懊喪:「我真笨,就算貢雲大師不見人,我也可以要求看看那塊大石。那塊大石在貢雲大師的禪房,只要一進禪房,就可以揭開許多啞謎。」
布平不滿道:「你想,如果恩吉有事情隱瞞著,他肯讓你進貢雲大師的禪房?」
我一想,他說得也有道理,可是我總是放心不下,這種不安的感覺,自然因為白素一個人留在廟中而起。那座廟,看來像頭怪物,而白素就像是被那怪物無聲無息吞噬了!
由於心事重重,雖然在營帳之中,比在牆頭上舒服得多,但我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只是聽著布平發出來的鼻鼾聲。
直到天亮,總算朦朧睡了一會,才被一陣人聲吵醒,我一躍而起,看到有一隊登山隊,正在廟門口,看樣子是想進廟去。
廟門緊閉著,門內有人在回答:「廟中的大師全在靜修,不見外人。」
那些登山隊員帶著失望的神色離去,我走近門去,叩了幾下:「請問有一位女士在廟中,我想和她講幾句,可以嗎?」
我很少這樣低聲下氣求人,門內的回答卻冷得可以:「不知道你在說些甚麼,我們只負責不准任何人進寺廟來,其餘全不知道。」
依我的脾氣,真想一腳把門開算數,但是我心想,已等了一夜,不妨再等一會,一天一夜,總足夠了。
布平也醒來了,和那隊登山隊在交談著,不一會,登山隊繼續旅程,廟門口又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布平忙著生火弄食物,我一點胃口也沒有,整座寺院,一片死寂,在焦急的等待中,時間過得特別慢,以為已經過了一小時,看看手錶,才過了十分鐘。
布平看我坐立不安,不住地說:「別急,急甚麼。」
我給他說得煩了起來,歎道:「你再說,我這就進廟去找白素。」
布平大約看得出我是真的急了,所以嚇得不敢再出聲,只是在我身邊,想講一點有趣的事給我聽。可是他能講得出甚麼有趣的事來,講來講去,就是爬山。
我不去理會他,自顧自又把各個疑點,歸納了一下,覺得在這座廟中發生的事,簡直千頭萬緒,最不可解的是,遠在十幾萬里之外的一個美國少年,也和這座廟有著不可解的關係。究竟是一種甚麼力量,把這些事扯在一起的呢?全然無從解釋。
在思索之中,時間總算過得快了些,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又眼看著日頭漸漸偏西,桑伯奇廟中仍是一片死寂。等到漫天的晚霞,化為深紫,我實在忍不住了,跳了起來:「等了一天一夜,應該夠了吧,天知道那些喇嘛在搗甚麼鬼。」
布平歎了一聲:「說真的,我已經感到奇怪,你怎麼會有那麼好的忍耐力,但你剛才既然提到了一天一夜,我們就等足二十四小時,好不好?」
這時太陽才下山,我算了一下,等足二十四小時,大約還有四小時的樣子。我心中十分不願,可是布平用哀求的神情望著我,我只好一揮拳:「到時候,你可不能再以任何藉口來阻止我。」
布平歎了一聲,轉過身去,並沒有直接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