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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立時也和卓齒一樣,滑進了那入口,接著是我,也進去了之後,雙手就在兩旁,各自抓住了一股鐵索,身子向下滑去,因為手抓著鐵鏈,所以可以控制向下滑去的速度。
  我覺出卓長根也滑了下來,管道的斜度約是六十度,開始的一段極窄,後來,漸漸寬敞,過了大約十分鐘,前面隱約有亮光閃耀,等到我滑出了管道時,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十分寬大的地下室中,地下室的上下四面,全是石塊。
  地下室中有著石桌石室,和一個巨大的石臼,在那石臼之中,還有著大半滿的油狀物——看來十分厚膩的一種油,而只有一股燈芯點燃著,微弱的光亮,是由這一股點燃的燈火發出來。
  雖然燈火如豆,但是在地下室中,也足可以使人看清楚東西了。
  卓長根也滑了下來,這間地下室,看來完全密封,別無出路。
  到了這時候,我和白素已經全然無話可說,心裡只想到一個怪問題:古代人既然有這樣高的智慧,何以近代科技直到近代這才發展起來?卓齒的神情十分莊嚴:「你們已經開始進入地下皇城,自築成以來,歷兩千餘年,一共只有四個外人進來過。」
  我和白素一起點頭,表示明白我們已開始了一個世上最奇異的遭遇。除了我們兩人之外,還有過同樣奇異經歷的,自然是馬金花和卓長根。
  我回頭看了一眼,管道的出口處,並沒有什麼掩蔽。卓齒向上指著:「石板之後,看來一如泥土之處,草根全是真的,但泥土卻是一塊充滿細孔的陶板,可供草根盤虯,絕不易為人覺察。」白素讚歎地道:「而且,就算石板被移開之後,也只會向下挖掘,如何會想到就在離地面不深處。」
  我道:「那有隱蔽的好處,也有不好處,容易被人從地面上挖掘發現。」
  卓齒笑了一下:「若從上面發掘,必然觸及機括,整個管道會向下沉,大量鬆軟的泥土會湧過來,再向下掘,也只是泥土。」
  我不禁震動了一下,很欣慶我們只向下掘,並沒有向旁邊掘,不然,這個出入口就永遠失去了。
  我面色有點陰晴不定,卓齒望著我:「君子之前,凡事明言在先。我雖然相信不會洩露秘密,但兩位離去之後,必然會毀去此處通道,自此再也不會被人發現。」
  我口唇掀動了一下,卓齒又道:「至於另一處出入口,我不會告訴你。」
  我由衷地道:「自然我不會再多問什麼,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卓齒又道:「若是不明就裡,地面上所鋪九塊石板,不會一起蓋上,而貿然滑入管道,萬千巨石,便自管道升上,將滑行之人壓成肉醬,同時,此處石塊也自動散下,為水所沒,不留痕跡,一樣再也無法進入地下皇城。」
  我又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這麼多自動……的設備,動力自何而來?」
  卓齒像是有點不知道「動力」是什麼意思,猶豫了一下,白素道:「是什麼在推動一切機關?」
  卓齒吸了一口氣。
  在這時,我才注意到,在這個地下室中,呼吸一點困難也沒有,空氣的來源不知何自?我感到自己實在是進入了一個近乎夢幻的世界,不可想像、明白的事,實在太多了。
  卓齒緩緩地道:「大王統一天下,建造皇宮,曾引二川之水入宮,這是掩人耳目,實際上,二川之水,自河底起築引道,被引入地下,工匠利用水勢,推動巨輪,遂有生生不息,萬世永年之力,只要川水不涸,其力不止。」
  我抹了抹手心的汗,是的,唐朝大文學家杜牧在他的《阿房宮賦》中,就有「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之句,「二川」,大抵不會是渭水這樣的大河,指的多半是渭水的一些支流如灞水之類。在地圖上可以看到那一帶,河水交流,相當之多,這些河流的河水,自然川流不息,不會涸絕的。
  經過卓齒這樣的解釋,我和白素不禁由衷地發出讚歎聲來:「真是,阿房宮是地上建築,主要的工程是在地下進行。」
  卓齒歎了一聲:「一直到大王歸天,宮殿並未建成,阿房宮云云,只是後人加上去的名稱,大王本有意名之曰天宮,但未有定論。」聽得他這樣說,我又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因為他這樣說,分明是說他和秦始皇贏政,經常見面、交談,這種話,聽了之後,引起的反應,是一種從來也未曾有過的怪異。
  我想到說這種話的人,竟是一個秦朝的古人,那種怪異之感,勉強要形容的話,就像是有成千條毛蟲在身上爬行。
  卓齒又道:「就算一切順利,到了此間,也不過認為發現了一處地下坑室而已,不會想到和整個地下皇城有關,是秘密出入孔道之一。」
  我四面打量了一下:「既然到了這裡,要發現通道,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了。」
  卓齒一聽得我這樣說,笑了一下:「試找一找。」
  我連忙搖手,這個人,他已經活了兩千多年,看起來還一直可以活下去,悠悠歲月,對他來說,根本不算是什麼,我卻浪費不起時間,所以我立時道:「請卓先生帶路,我只是說說。」
  卓齒又笑了一下,走向那個巨大的石臼,雙臂環抱,向上一舉。
  我一看到他這樣的動作,就呆住了。
  就算知道機關是在這個石臼上,任何人都只會去推它,轉它,再也不會想到去把它舉起來的,因為這個石臼,看來足有上萬斤重,就算石臼只是看來是石頭,其實不是,裡面的油,也至少有上千斤了,什麼人會想到把它往上提?而卓齒去提它的時候,我也認為他一定提不起。
  可是,看起來,卓齒根本沒有用什麼力,就將石臼提了起來,提高了約有五十公分。石臼被他提起,本來大半滿的油,變成了只有小半滿,同時,面對管道的石牆上,一塊大石向後縮去,現出了甬道來。
  看到了這裡,對於古代工匠的匠心,真是無法不佩服。這是什麼樣的設計,又何等不易為人發覺。
  大半滿的油,看來在石臼之中,可是只有石臼一向上升起,油就會漏下去,漏下去的油,自然會觸及機括,使得暗門打開。
  問題就是,那麼重的石臼,如何提得起來?這時,卓齒已然鬆開了手,石臼仍然維持在被提起的位置,下面有一個石座升了起來,承住了石臼。
  卓齒轉過身來,看著我盯著石臼,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呵呵」笑了起來:「這裡,可說是兵行險厄,石臼看來極重,但下有活動底托,只要有兩石之力,就可以提起來了,不明就裡,自然不會去提它。」
  白素道:「其實也不甚險,要有兩石之力,不是勇士,哪裡能夠呢?」
  卓齒聽了,現出十分高興的神情。在那一霎間,我想笑又不敢笑,真是好話人人要聽,兩千年前的古人,和現代人的心態,完全一樣。
  (事後,我對白素說:「看不出你這個滑頭,連古人的馬屁都會拍。」)
  (白素道:「我才不是故意阿諛他,兩石之力,就是雙手一提,要有一百二十公斤的力道,這又豈是常人能做到的?」「石」這個度量單位,在當時有明文規定,漢書律歷志: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
《活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