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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連連強調「一模一樣」,如果不是有那塊石頭放在眼前,我一定不會相信,可是這時,我對於「一模一樣」,卻一點也不懷疑。
  宋天然望定了我:「衛先生,你怎麼解釋?」
  我無法立即回答他這個問題,他等了一會,又道:「昨天小寶到我家來,看到了這石頭,他說怪異的事,難不倒你,你一定會有解釋。」
  我伸手,指著照片和石頭,聲音聽來十分乾澀:「如果要……理性的,我的意思說,如果要合理的解釋,那就只好說是巧合。」
  宋天然立時搖頭:「巧合到了這種程度?石頭在山中,形成了已經不知多少年,上億年,恰好爆炸時在這個地方裂了開來,上面的花紋,又和我的設計,將在那地方出現的建築群一樣?」
  我也知道,只是說「巧合」,很難令人入信,根本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所以我剛才說話的聲音,才會那樣猶豫而不肯定。
  這時,我苦笑了一下:「那你需要甚麼樣的解釋呢?要我說……在幾億年之前,這座山形成時,有人有驚人的預知能力,所以把若干億年之後,會在那裡出現的建築群的花紋,弄在石頭上?」
  宋天然急速地眨著眼:「這……這好像也沒有甚麼可能。」
  我道:「請注意,就算那種解釋成立,也無法解釋何以這塊石頭恰好能使你看到。「
  宋天然喃喃道:「那……是巧合。」
  我攤了攤手:「所以說,一切全是巧合,石上本來有花紋,每一塊都有,這一塊,恰好——「
  說到這裡,我陡然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原因很簡單,我剛才已提到過,這樣子的巧合,根本連我自己都不相信。
  宋天然只是望著我,也不出聲,我過了一會,才道:「這石頭不知是從何處崩裂下來的?照說,花紋所現出來的景象,應該還有一幅才是,顯示景象相反的另外一幅,是不是?」
  宋天然道:「應該是這樣,不過當然無法找得到了,那次爆炸,炸下了幾萬噸石頭,另外一塊或許早已炸碎,就算不碎,也無法找得到。」
  我思緒十分紊亂,因為眼前所見的事情,真是怪異到無法解釋。
  世上絕大多數奇怪的事,都可以設想出一種解釋的方法來,不管設想出來的解釋是不是有可能,總可以設想。但是,眼前的奇事,卻連想也無從想起。
  我撫摸著那石頭有花紋的一面:「不知道這些花紋嵌在石中有多深?」
  宋天然道:「不知道,我不敢挖它,怕破壞了整個畫面的完整。」
  我搖頭:「事實明白放在我們眼前,而我們又想不出何以會有這種情形。」
  宋天然深深吸著氣,又問:「中國古代的筆記小說之中,是不是也有相類似的記載?」
  我正想到了這一點,所以聞言立時道:「有,不但有,而且多得很。不單是右上出現花紋,而且石上有文字,可以成句,句子多半是預言一些災難或以後的事,也有鋸開大樹,樹幹之中的木紋是圖像或文字的記錄。」
  宋天然道:「那些記載的情形,和這塊石頭相似?」
  我想了一想,這種筆記小說中的事,看過也就算了,沒有太深的印象,而且也無法確定真偽,和現在我們遇到的事,當然大不相同。所以,我搖了搖頭:「我想不同,不會有那樣……」
  我又想了想,才找到了適當的形容詞:「不會有這樣活龍活現。」
  宋天然道:「真是世界上最怪異的事情了。」
  我同意:「而且,怪異得來全然無可解釋。」
  宋天然望著我,欲語又止,猶豫了好一會,才道:「是不是,當年山脈形成之時——」
  他講到這裡,停了下來,用力搖了搖頭,無法說得下去:因為那無論如何說不通。山不論大小,歷史之長,皆以億年計算,這塊石頭是花崗岩,不論是甚麼岩石,最初的形態,全是熔岩,然後再慢慢形成化石,有甚麼可能在化石形成的過程中,故意弄上花紋去?而且,花紋還是預知若干億年之後的事?
  所以,宋天然說到一半,說不下去,自然而然。
  他笑了一下:「無論如何,我不肯承認那是巧合。」
  我陡地想起一件事來:「宋先生,若干年之前,我曾經看見過一夥極珍罕的雨花台石。」
  宋天然立時全神貫注地望定了我,我閉上了眼睛片刻。
  那塊雨花台石給我的印象十分深刻,所以雖然事隔多年,但一開眼,那塊珍罕的雨花台石,就清楚出現在我的記憶之中。
  我道:「每一顆雨花台石,不論大小,都有各種各樣的顏色和花紋,那一塊約有拳頭大小,上面的花紋和顏色,活脫就是京戲之中孫悟空的臉譜。」
  宋天然大感興趣道:「一模一樣?」
  我不得不承認:「很像,但決不是一模一樣。」
《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