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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天然歎了一盤:「衛先生,若是這石頭上的花紋現出來的景象,和我的設計很像,那倒也勉強可以說是巧合。可是……可是……」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徒然想到了一點:「宋先生,整個建築工程還沒有動工,你可以把設計改一改,譬如說,把兩個碼頭之間的距離,拉遠或是縮近,那就不是一模一樣了。」
  宋天然搖頭:「所有的計畫,都經過反覆的討論,要改,談何容易,而且……而且……」
  他說到這裡,有點吞吞吐吐,欲語又止,支吾了一會,才又道:「而且,這石上的花紋,像是在告訴我,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既然幾億年之前已經有了預示,又何必要去違反?」
  我聽他用「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樣的語句。也不禁呆了半晌,他顯然是經過了再三考慮,才這樣說的,那便是何以他剛才支吾的原因。「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種說法,無疑和他所受的教育,格格不入,可是事實卻又擺在那裡,不容人不這樣想。
  我想了一會,才道:「看起來,好像早就有甚麼力量知道那地方會變成甚麼樣子,本來,人、物、地方,都有一定的運,可是幾億年之前已經算到了,太匪夷所思了!」
  宋天然有點不好意思:「我……也只是隨口說說,或者說,既然在石紋上有這樣的顯示,又何必去改變?何況改變牽涉到巨額的投資,決不是我一個人所能作得了主的。「
  我「嗯」地一聲,視線停留在那塊石頭上,心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秘感,可是對於這塊奇特的石頭,卻也沒有甚麼可以討論:連再無稽的假想都想不出來。
  我看了一會,才又道:「這件事,以後如果有機會,我會盡量對人提起,我有很多朋友,不但有見識,而且有豐富的想像力,或許會遇到一個人,可以提出一個能被接受的假設。」
  宋天然卻顯然對此不表樂觀,只是神情茫然地搖著頭:「也只好這樣了。」他說著,雙手捧起那塊石頭,放進了旅行袋之中:「對不起,打擾你了。」
  我忙道:「不,不,你的確讓我看到了世界上最奇怪的事。」
  他放好了石頭,忽然又道:「衛先生,你不想到發現這塊石頭的現場去看看?」
  我怔了一怔,根本連想也未曾想到過,因為我以為,到那島上,這塊石頭被爆出來的現場去看一看,一點作用也沒有,難道還會有甚麼石頭上有著奇怪的花紋?但是我隨即想到,又怎知道沒有?所以我一時之間,有點委決不下。
  宋天然又道:「今天,我運用職權上的方便,下令爆破工程停止進行一天,過了今天,就沒有機會再看到那座小山頭了……預計整個山快會炸光,所以今天我來見你,也由於這個緣故。」
  我本來還在猶豫,聽得他那樣講,便點頭道:「好,去看看。」
  宋天然一聽得我答應了,大是高興:「這就走?」
  我攤了攤手,表示無所謂,宋天然提起了旅行袋和公事包,走了出去,我跟在他的後面,他的車子就停在門口,他把旅行袋和公事包放在後面的座位,邀我上車:「建公司有船在碼頭,很快可以到。」
  我抬頭看了看,正當暮春,霧相當濃,我順口說了句:「這樣濃霧天,不適宜航行。」
  宋天然也順口道:「不要緊,一天船要來回好多次,航行熟了的。」
  在到碼頭途中,我問了他的學歷,他倒是有問必答,提起溫寶裕來,他更是讚不絕口:「這孩子,很有點異想天開的本領,他曾說,如果他是建築師,他就要造一幢完全沒有形狀的屋子,可是問他甚麼叫作完全沒有形狀,他又說不上來。」
  我問:「他對那塊石頭上的花紋,有甚麼幻想?」
  宋天然笑了起來:「不相信那只是巧合,我們的看法一致,別的看法,多半,對不起,是中了你敘述的那些故事的毒。」
  我笑了起來:「『流毒甚廣』?他說了些甚麼?」
  宋天然吐了吐舌頭:「外星人幹的事。」
  我「嘿」地一聲:「別以為任何奇怪的事,推在外星人的身上,就可以解決,這件事,有可能是外星人幹的,但是外星人如何幹,請設想一下,我就想不出來。」
  宋天然忙道:「那是小寶說的,他說,外星人自有他們的方法,他們用的是甚麼方法,在地球人的知識範疇略之外,根本無從設想。」
  我「哈哈」笑了起來:「不錯,這正是我一貫的說法,他倒背得很熟。」
  宋天然也跟著笑了笑,他忽然又問:「衛先生,你希望在現場,又發現些甚麼?」
  我連想也未曾想過這個問題,根本上,要到現場去看看,是應宋天然之請而去,並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我說道:「甚麼也不想發現。」
  宋天然沉默了片刻,才又道:「如果有甚麼人,或是甚麼力量,要留下預言,當然用圖畫來表示,比用文字來表示好得多。」
  我皺了皺眉:「你這樣說是甚麼意思?預言?你簡直認為石上的圖紋是一種預言?「
  宋天然道:「不管稱之為甚麼,石上的圖畫,顯示了若干年之後那地方的情形。」
《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