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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到這裡,又頓了一頓,看到我沒有反應,才又道:「如果你不知道那個機構的名稱,我就不說了。」
  我作了一個「隨便你」的手勢,仍然不知道他想說些甚麼,他道:「這個機構專門負責處理人造衛星拍回地球來的照片——「
  我歎了一聲:「你說得簡單點好不好,我知道,現在人造衛星滿天飛,間諜衛星更多,拍回來的甚麼樣照片都有,而且清晰程度十分驚人,經過放大之後,甚至可以看出地圖上行駛的一輛車子,是甚麼類型。」
  黃堂道:「對,先請你留意一點,間諜衛星拍到的照片,有軍事秘密價值的,被列為最高機密,除指定人員外,誰也不能看到。」
  我道:「這是普通常識。」
  黃堂望了我兩眼:「這個機構,在兩天前,通過了一枚性能十分優越的間諜人造衛星,這種優越性能也是一項秘密,連蘇聯情報人員都不知道,通過這種優越性能,拍到了一張照片,顯示蘇聯在阿富汗境內,部署了一個有計畫的火箭陣地。」
  我耐心聽著,黃堂又盯著我看,我忍不住道:「到現在為止,我不知道你想說甚麼,你不必打量我的臉上表情!」
  黃堂的神情有點尷尬,但是他還是直視著我:「這是最高的機密,可是和那機構有聯繫的電腦,卻顯示這張照片,電腦中早有資料,是宋天然寄去的一批照片中的一張,對比的結果,一模一樣,比人造衛星拍攝到的,早了三天進入電腦資料,而宋天然得到這張照片的時間,可能更加早——「
  黃堂講到了「宋天然寄去的一批照片」之際,我耳際已經響起了「轟」地一聲,接著,他又講了一些甚麼,我完全沒有再聽進去,而在那時,我臉色一定也難看到了極點,所以黃堂也陡然住了口。
  我定了定神,揮了一下手,這時,我喉際發乾,一開口,連聲音都變了樣:「請你繼續說,我很快就會解釋……事情的實在情形。」
  黃堂吸了一口氣:「那枚衛星,一直在監視蘇聯在阿富汗的軍事行動,定期攝影,每次攝影的相隔時間是三天,三天之前的一批,還未曾有火箭陣地的跡象,也就是說,宋天然在火箭陣地還未曾佈置好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部署法。」
  我沒有出聲,思緒相當亂。
  黃堂又道:「你想想,一個情報人員做得到的事,比間諜衛星還早,而且同樣準確,這豈不是神通廣大,至於極點?」
  我已經坐了下來,無力地揮了揮手:「那麼,和我又有甚麼關係?」
  黃堂道:「宋天然在寄出那批照片的同時,有一封短函,說是如果照片和收件處的電腦資料吻合,可以和他聯絡,或者,和衛斯理先生聯絡。上面有你的名字和地址。」
  我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決定等他完全講完,我再開口,所以我又示意他再講下去。
  黃堂道:「這種情形,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一發現了這一點,美國和西方國家的情報機構,度過了天翻地覆的兩天,證明了宋天然不屬於西方任何國家的情報機構。那麼,就只剩下了兩個可能。」
  我的聲音有點軟弱無力:「他是蘇聯集團的特工人員,希望藉此行動,投靠西方。「
  黃堂點頭:「二,他還不屬於任何集團,只是想藉此顯示他的才能,以冀得到西方世界的重用。剛才,美國一個情報官找我,打聽宋天然和你,我想和宋天然聯絡,聯絡不到,所以只好來找你。宋天然既然提到了你的名字,你們……你們是合夥人?」
  我陡然跳了起來,失聲道:「糟糕,宋天然失蹤,一定是……一定是蘇聯集團……先下了手。消息洩露了出去,蘇聯集團的特工,震動必然還在西方之上。絕對的軍事秘密,在事先就給人知道,自然非找到這個人不可!」
  黃堂森然道:「是啊,如果他已被綁架,下手的是蘇聯特工,那麼,你——「
  我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呻吟聲。我和宋天然的「求答案」的行動,竟然會產生這樣的後果,真是隨便怎麼想都想不到的事。
  黃堂見我在發呆,有點生氣地道:「就算你不對我說甚麼,也該為你自己打算一下,你要知道,特務行動……警方也保護不了。」
  我只好苦笑:「我亦不至於要警方保護。到我書房來,我詳細說給你聽。」
  我帶著黃堂,進了書房,先給他看那塊石頭,再向他解釋石頭上的花紋圖形是甚麼,又給他看相片,然後又向他說了宋天然和我異想天開去求圖形答案的經過,隨後找了五六十塊有圖形花紋的石頭,拍了照,寄出去,向各地的電腦詢問……我講到一半時,黃堂的神情,已經像個白癡一樣。
  等我講完,他不斷地眨著眼睛,沒有任何別的動作。任何人聽了敘述,都會有同樣的反應,所以我也沒有去驚動他。
  過了好一會,他才用夢遊太虛似的聲音問:「你是說,你是說,宋天然寄出去的那批照片……只是石頭上的圖紋?」
  我用力點了點頭,拉開抽屜,取出一疊照片來,放在桌上:「他寄出了三十份,我也寄出了二十份,這裡一份是自己留著的,請你看看,哪一幅是所謂……蘇聯在阿富汗的火箭部署圖?」
  黃堂把那些照片迅速地看了一遍,照片看起來全然沒有意義,不外是黑白的陰影構成的一些圖案,或是點和線的排列,看起來十分普通。但是如果其中有一幅照片上的一些顏色較深的黑點,排列的方位,恰好和火箭的部署是一樣,那麼問題就大不簡單!
  黃堂一面看,一面現出茫然的、不可置信的神色,像傻瓜一樣地搖著頭。我倒並不覺得可笑,因為在知道了事實,幾乎每一個人都會作這樣的反應,因為那實在是太不可思議!
  黃堂看了一遍又一遍,我問:「是哪一幅?」
  他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這些照片,看來全一樣,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攤了攤雙手,表示事實的確如此:「那些石頭,還在宋天然那邊,是在爆炸後,順手揀來的,一點也不是名貴的東西。」
  黃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要是宋天然真的被特務機構弄走了,那麼,只怕世界上沒有一個特務,會相信他的解釋。」
  我也不禁發起急來:「可是事實確然如此,當特務的,總得接受事實才行。」
  黃堂緩緩地道;「肯接受事實的,也不會去當特務了,特務只知道自己的想像。就算事實不是如此,他們對付錯了一個人,又有甚麼關係?總比情報再度洩露好得多!」
  我來回走了兩步:「那位來自美國的情報官——「
  我才講到這裡,他就打斷了我的話頭:「對,頭昏腦脹,我倒忘了,該讓他來聽聽這個神話故事。」
  我糾正他:「不是神話故事,是事實。」
《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