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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全層都在地下,圖紙攤開來,當中的大空間,兩旁的房間,全是我熟悉的。
我看了一眼,就道:「那是地窖。」
溫寶裕點頭:「是,圖紙下面有註明。」
我低頭看看,看到圖紙的右下角,有比例、有日期、有設計者的名字:泰雲士·摩斯父子設計公司。
我示意溫寶裕收起來,第二張紙一攤開來,我也認得出:「這是底層。」底層包括大客廳、小客廳、餐廳,以及種種設備,我也到過不少次。
第三張圖紙一攤開,我就有點猶豫,不是很熟,陳長青從不主動招呼人參觀屋子,我每次去都有事情,也不是為了參觀屋子的,所以二樓以上,就算曾去過,印象也不太深。
溫寶裕對那屋子的一切,自然比我熟悉得多,不然他也不會一下子發現一批昆蟲,一下子發現一批圖紙了。他道:「這是二樓,這幢屋子的設計很奇怪,每一層的間隔都大不相同,你看,這一層,雖然不能說是迷宮,但是走廊迂迴曲折,也夠瞧的了,二樓的兩翼是對稱的,一共有二十八間房間。」
他講到這裡,陡然頓了一頓,向我望來:「那是代表二十八宿?」
這時,我對陳長青的這幢屋子,也開始有了興趣,所以我並不否定溫寶裕的話,點了點頭:「有可能,中國人對於數字,十分特異,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大衍之數是五十——十日、十二辰、二十八宿的總和,亡魂歸來的日子以七來乘,等等,花樣很多。」
溫寶裕想了一會,沒有再說什麼,我因為反正房子放在那裡,隨時可以去實地勘察的,所以對著圖紙也就不怎麼熱心,只是順口問:「這二十八間房間,你都進去過了?」
溫寶裕搖頭指著圖紙:「只進了這一邊的十四間,那一翼的,全然沒有時間去,我是想先看完了左翼,再去看右翼。」
我「嗯」了一聲,他又再攤開另一張圖紙來,仍然由他解釋著。
越是看下去聽下去,就越是覺得這幢屋子之怪,怪到了不合情理的地方。
一般來說,建築物的兩翼,都是對稱的,可是這幢屋子的第三、四兩層,卻全然不對稱。三樓的右翼,只分成了九個空間,如「井」字,連走廊也沒有,每一個空間,都可以互通。而左翼,在圖紙上看來,也分成九個空間,但是排列的方式,和右翼大不相同,我看了之後先是愣了一愣,立時問:「小寶,你看看這一邊的圖形是什麼?你到過,應該看得出來。」
溫寶裕道:「當中是一個大圓形,圍著圓形的八間房間,每一間都可以通向中間的圓形,嗯……看來像是『八卦』圍著『太極』圖——」
他說到這裡,忽然極其興奮地叫了起來:「對了,這是第三層,第三層!在那圓形的大堂中,放著一黑一白兩張大理石的圓桌,直徑超過一公尺,桌子形狀很奇特,看來就像是兩根又粗又矮的圓柱一樣。」
我更正他的修辭:「應該說,那像是兩個石墩,不像是桌子。」
溫寶裕笑著:「不管像甚麼,那一定是太極圖之中的一白一黑兩個圓點了。」
我道:「真有意思,三樓,一邊是『太極』和『八卦』,一邊分明是『九天』,我敢說這是屋主人自己提出來的概念,那位英國設計家,只怕無法明白這其中的奧妙。」
溫寶裕眨著眼,因為興奮而面頰通紅:「所謂『九天』,是——」
我一面想,一面回答他的問題:「九天,是指天的中央和八方,中央鈞天,東方蒼天,東北變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昊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東南陽天。一直被用來作為各種象徵或運算盛衰之用,有點類似西方天象上的十二宮。」溫寶裕側頭聽著,神情越來越疑惑,而我這時,心中也越來越是疑惑。
溫寶裕不等我再說甚麼,已把問題問了出來:「你和他認識了那麼多年,從來也不知道他那祖傳大屋之中有那麼多花樣?」
我正為此疑惑,給溫寶裕一問,心中不免有點生氣,在桌上拍了一下:「真是一點也不知道,他從來不說,我怎知道?他一定早已發現屋子有古怪,所以才不說的。」
我這時所作出的這個理由,其實是很難成立的,陳長青是那麼好奇的一個人,無中生有尚且要大動干戈、研究一番,連走在馬路上,有一片紙片飄落在他的身前,他也可以拾起來研究半天,假想是甚麼外星人遇了難要求救的信號。
有一次,還鬧了一個笑話,一個少女在她二樓的陽台上,傷心地撕碎她和男友和合照,順手拋了下來,他恰好經過,揀了其中較大的一片,看到是一個少女和一個面目猙獰之極的「生物」的合照,他就以為不知是哪一個星球來的妖魔鬼怪擄劫了一個地球少女,衝上去要「英雄救美」。結果,那只不過是那少女和男友在化裝舞會上的親熱照片。
諸如此類的事不知多少,最近的是看了蠟像館之後,夜探蠟像館。
若說像他這樣的人,會對自己祖傳的怪屋子不感興趣,那是不可能的事,而他如果感到興趣,又不和我來一起研究,那更是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偏偏他卻從來也沒有提起過。莫非是因為他自小在這幢屋子中長大,所以見怪不怪?
然而,當他捨棄了一切去跟隨天湖老人勘破生命奧秘之際,卻又把屋子留給了溫寶裕,是不是又另具深意呢?只可惜當他這樣說的時候,我絕未想到屋子會有那樣的古怪,不然一定問一問他。不過,他若是有心保持秘密的話,自然是問也不肯說的了。
我剛才還告訴溫寶裕,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秘密的。但是像陳長青這樣性格的人,以他對我的交情而論,居然還留著這樣的一個大秘密,要真正瞭解一個人,真是太難了。溫寶裕看出我的不快神情,安慰我:「陳長青這人,是有點鬼頭鬼腦,例如,他知道了他自己的前生,可就是不肯說,叫人亂猜。」我歎了一聲:「背後別說人壞話,他如果不說,一定有他不說的原因,他要隱忍這樣一個秘密,一定十分痛苦,要相信朋友,體諒朋友苦衷。」
溫寶裕對我的「教育」顯然不是如何接受,但他沒有再說甚麼,又攤開了第四樓的圖紙,這一層,也是兩翼不對稱的,左翼分成了五個大空間(五行?)右翼是七個大空間(七曜?)
到了第五樓,也是四層高的屋子的頂樓了,兩翼卻是對稱的,也唯有這一層,兩翼有一條走廊相通。
也就是說,屋子的設計,基本上是兩翼分開的,若是要從一翼進入到另一翼,那就必須到了頂樓之後,才能到另一翼。這種設計的目的是甚麼,不得而知。
最高一層,每一翼都有許多房間,溫寶裕道:「每邊是三十三間房間,大小不同,有的小得簡直不像樣子,只如一間普通大廈的儲藏室,可能是用來分類儲藏不同物品之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