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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出那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會命令停車,你也不會下車。」
巴圖又笑了起來,不過笑聲已經有點不大自然。
女聲問:「剛才那位上校對人說了什麼?」
巴圖悶哼一聲,沒有說什麼。
(所以,那上校說了些什麼,不知道。)
女聲又道:「你見到了我,就已經參與了最高機密,你一定知道,最好的保密方法是——」
巴圖一字一頓:「把我變成死人。」
這次,輪到女聲放肆地笑了起來——如果她是一個美女,發出這樣的笑聲,一定動人之極:「你有很多選擇,巴圖先生,選擇做死人,做白癡,或者,如你所說,做活的機械人。」
又是相當長時間的沉默,才是巴圖的聲音,聽來極鎮定,看來在那兩三分鐘內,他已有了決定:「生活太沉悶了,改變一下也好。」
女聲滿意地笑:「最高當局決定把任務派給你,經過長時間的研究,主要也考慮到,你會有勇氣,接受這樣的植入手術。」
巴圖忽然問:「植入體內的電子……零件,體積大約會有多大?」
女聲笑道:「不會太大吧,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會比兩隻大拇指更大。」
巴圖笑了起來:「其實這種植入手術,由像你這樣的女性來接受,更好得多。只要把你胸脯略作改造,那樣的大體積,可以裝上不知多少電子儀器了。」
(從巴圖的話,可以推測那位女士的胸脯,一定十分挺聳豐滿。)
女士並沒有生氣,只是道:「不行,植入手術不在胸脯進行,一定要接近腦部,照我所知,是在耳朵後上方。」
巴圖又好一會不出聲,多半是他想輕鬆一下,也輕鬆不起來了。
(我和白素在聽錄音帶,聽到這裡的時候,也不由自主,伸手在耳朵的後上方,摸了一下。)
(在那個地方植入電子儀器——巴圖乾脆稱之為「零件」,可以發射和接收訊號,於是這個人就和一組儀器聯繫在一起,這個人是不是還能算是人呢?)
(看起來,這個人的生命豐富了,但實際上,他有一部分,甚至可能大部分的腦部活動,會不由他自己控制,控制權移到了儀器上,那麼,他算是什麼?或許,巴圖所說的「活的機械人」是最好的稱呼。)
(「活的機械人」會奉命行事,要做的事,對他的本意而言,可能絕不願意,但自己另有力量去影響他的腦部活動,使他的意願改變,由不願意變成願意。)
(巴圖竟然成了這樣的一個人!不知道他保留了多少他自己?)
(這又是不是他要這種方式把錄音帶交給我的原因?)
(試想想,如果「電子零件」還在他頭上,他講的話,儀器都可以接收到。他要保持秘密,就不能講話,他要寫字,也必須閉上眼睛來寫,儀器才看不見。)
(我和白素,都感到了一股極大的寒意——用精密先進的科學手段來改造人的時代開始了?)
又過了一會,才又聽得巴圖的聲音:「想不到我還要簽志願書。」
(那可能是隔了若干時間之後的事了。)
還是那個女聲在和他對答:「是,別再多問了,如果你不答應,安排意外,你躲得過七次,躲得了第八次嗎?」
巴圖的聲音有點憤怒:「告訴你,嚇是嚇不倒我的。我本來就是自願,而且,這種植入手術,沒有什麼大不了,我見過更大的手術。」
女聲問:「例如——」
巴圖大聲回答:「例如換頭:A區主席的頭,就被移植在一頭強壯而年輕的身體上。」
女聲沒有表示什麼,接下來是巴圖在簽字了一紙和筆尖磨擦的沙沙聲。
(然後,聽到了若幹不應該聽到的聲音,我和白素曾作過討論。)
(聲音,顯然是手術進行時的聲音:醫生吩咐護士遞交各種外科手術用具,一些金屬的碰擊,和醫生與醫生之間急速的交談。)
(聲音斷斷續續,並不連貫,出現在錄音帶中,不超過十分鐘,但實際進行的時間,怕有十小時,我相信那是手術實際進行的時間。)
(問題來了:這樣的大手術,絕對須要進行全身麻醉,在手術室中,沒有理由有錄音設備,就算有,超微型錄音帶,也不會落入巴圖手中。)
(而巴圖又在被麻醉狀態之中,是誰在進行錄音?)
(我提出了這一點,白素的分析是:「超微型錄音設備,可能一直在巴圖身上——」)
(我道:「他全身麻醉的狀況之下,也能控制?」)
(白素側著頭:「控制的方法,可能十分簡單,我看這一段錄音,是在偶然的情況下記錄下來的,詳細的情形,以後若還有機會見到巴圖,可以問他。」)
(我忙道:「當然再見到他。」)
在手術完畢之後,又是巴圖和女聲的對話。那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後的事。
先是女聲說:「你體質極好,外科傷口,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
巴圖「哼」地一聲:「我有一股顏面神經,好像在手術進行時,受到了干擾。你看,現在我笑起來,嘴角向上彎的程度,並不對稱。」
女聲「哦」地一聲:「不是很看得出,可能慢慢會好,現在,我們要做一些試驗,有一疊圖片,須要你凝神向它們看。」
(在這句話之後,是另一段對話,可知錄音受控制進行,認為沒有必要就停止,可以使錄音帶發揮最大的作用,記錄下更多聲音。)
(控制錄音的人,當然是巴圖——這種情形,那女聲所代表的勢力,可能根本不知道,一直不知道。)
(巴圖畢竟是一個極其出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