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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歎了一聲:「這樣討論下去,不會有結果,老人家的好勝心十分強烈,要是用了種種手段,仍然輸了,只怕會令得他的晚年生活,悒悒不歡!」
白素在這樣說的時候,憂形於色,我握了握她的手,發現她手冰涼——這令我嚇了一大跳,感到事態十分嚴重,如果她不是真的擔心,也不會這樣。
我和她幾乎同時開口:「我有一個計劃!」
我只作了一個手勢,表示請她先說,白素笑了一下:「我想我們的計劃是一樣的,船不是要到午夜才開嗎?有足夠的時間給我混上船去,在船上利用剩下來的日子,把哈山找出來!」
我「啊哈」一聲:「不錯,山人正有此意,我們好久沒有一起行動了!」
白素側頭看了一會:「上船之後,我們分頭行事,一有發現,不必自己出手,立刻通知老爺子。當然,上船後先要和老人家聯絡,那就立時可以揭穿船長的話,是真還是假!」
良辰美景和溫寶裕胡說聽我和白素定下了這樣的計劃,都躍躍欲試,但是那要離開一個月左右,他們都沒有這個可能,只好作罷。
我和白素示意他們離去,就開始準備,所要準備的只是徹底改變我們的容貌——要做到這一點,十分容易,難的是我和白素,都必須變成樣貌十分普通,看上幾十次,也不容易給人留下印象的那種人。
因為船在海上航行已有相當時日,船員和搭客之間,都已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忽然如果多了兩個礙眼的陌生人,很難不暴露身份。
我們要在上船之後,盡量保持秘密,只讓白老大一個人知道我們上了船。不然,就算把哈山找了出來,哈山只怕也會用手指刮臉皮,笑白老大靠別人的幫助,才能成功,十分「鴨屎臭」(不光彩)。
所以,這一點,花了我們大約一小時左右,完成之後,我們互相一看,不禁哈哈大笑。白素扮成了一個中年婦女,絕不起眼,可以把她放在任何地方,而不會有人注意她。我自然也有那麼普通就扮得多普通——在未來的十七八天之中,我們就要以這樣的面目在那艘大郵船上活動,把躲藏得十分嚴密的哈山找出來。
然後,又帶了一些行動時必要使用的小工具,真正有用處的工具,相信白老大早已配備齊全,反正我們一到就可以和他會合,自然可以一起使用。
我們在午夜前到達碼頭,輕易上了船,先在又寬敞又豪華的休息室之中,看到白老大的身邊圍了不少人,正在聽他高談闊論,白老大叼著煙斗,喝著美酒,神采飛揚,可見心中十分高興。
白素先過去,到了他的身後,白老大多少年來的江湖冒險生涯,使得他十分敏感,一有人接近,立刻就知道,抬頭向白素望了一眼。
這一下子,我真的佩服他的目光犀利,白素的化妝技巧極高,但還是給他一下就看了出來。他事後說:「我只是看出了這個人經過化妝,但是卻認不出那是什麼人。」
他一看到了有一個經過精心化妝的人到了他的身邊,自然大是不滿,兩道銀眉,向上一場,不怒而威,氣派一流。
白素連忙低聲說了一句話,自然是說明了自己的身份,白老大聳起了眉,緩緩落了下來。在這些過程之中,他一直沒有停止講話,忽然,他打了一個哈哈:「今天就說到這裡為止了!」
他說著,就站了起來,直到這時,他才向我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一面和人打著招呼,一面向前走著,我和白素,跟在他的後面,和他一起進人了他的房間。
白老大在船上的房間,是船上設備最豪華的套間,白老大把門關上,略有不愉之色:「我已經贏定了,你們進來作什麼?」
白素立即把我們在收到了他電話之後,所作的推測,告訴了他,白老大用力在腿上一拍:「說得是,真可能陰溝裡翻了船……」
我忙問:「船長怎麼說?」
白老大道:「船長說,哈山躲在蒸氣房中,那是船上用來高溫消毒的地方,所有需要消毒的東西,都經由這高溫蒸汽室處理,蒸汽室中全是高溫形成的水蒸汽,二十四小時不斷。我也曾去看過,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形,但考慮到人根本不可能在那樣的高溫下生活,也就放棄了沒有追究下去。」
白老大說到這裡,用力吸了一口煙,吸得煙斗滋滋直響,他徐徐噴煙出來:「船長說,他在蒸汽室中做了手腳,用防高熱的材料,辟出了一間小室,再備上最好的空氣調節系統。你想想,要不是船長這樣說,誰會想得到雲霧騰騰的蒸汽室中會藏著人!」
我歎了一聲:「老爺子,船長的話,有十分明顯的漏洞:蒸汽室二十四小時不斷操作,也就是說,哈山進了那小空間之後,不能出來!」
白老大「啊」地一聲:「是啊,他無法通過高溫的蒸汽,他也不至於肯委屈自己在那密封的小空間中,過上八十天,我上當了!」
他說著,現出十分憤怒的神情,來回踱了幾步,大聲道:「去把船長找來!」
這時,已經是午夜,到了船要啟的時分,汽笛聲響個不絕。白素道:「等一會不遲,船正啟航,船長不能離開他的崗位。」
白老大想想也是,就坐了下來:「這傢伙,很會做戲,我提出可以把這條船分給他一半,他那種又驚又喜,連酒都醒了八分的樣子,描也描不出,誰知道全是在做作!我也就沒好好想一想,八十天,若是哈山躲在那小空間不出來,光是穢物的臭味,就把他臭死了,怎受得了?」
我道:「除非他另外有處置的方法,或是通過靠蒸汽房的外牆,用管子把穢物弄走。不過也真虧他,這樣悶上八十天,怎麼受得了?」
白素坐著,悠然晃著腿:「或許他想到悶上八十天,可以有八十天故事聽,也就忍得下去!」
我打了兩個干哈哈,白老大已經在電腦資料中,找到了那蒸汽房的所在,蒸汽房在廚房的隔壁,由於許多要消毒的物件,都是廚房用品之故,所以有輸送帶,直通蒸汽室。蒸汽室的一邊,是另外一組輸送帶,輸送床單、毛巾等需要高溫消毒的物品,全部消毒物品,都經過輸送帶自動傳送,操作的工人,根本不必進人蒸汽室。
蒸汽室的下層,是鍋爐房——巨大無比的輪船的動力中心,產生的巨大熱力,是蒸汽室能量的來源,有不少管子把熱力輸送進蒸汽室去,維持蒸汽室的高溫。蒸汽室的上面,是男賓專用的公共浴室。
我看了一會,發表自己的意見:「在蒸汽室中加建隔熱的空間,也可以打通通道,在有需要的時候離開。我估計他多少也會弄些滑頭,例如化了裝出來活動,叫你認不出他來!
白老大怒道:「講好了不能化裝的!」
我沉聲道:「把賭注的一半去行賄,只怕也有點不合規矩!」
白老大悶哼一聲,沒有說什麼,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不必多廢話,我笑了起來,船長沒有空,就算他下了命令,停止蒸汽室的操作,要使蒸汽消盡,人可以進去,只怕也要數天,不如去找一找是不是有秘密通道的好,我想極可能是在公共浴池的的池水之下,採用潛艇的壓力艙的辦法——哈山如果想出來,從浴池水底冒出來,當真神不知鬼不覺!」
白老大又好氣又好笑:「這傢伙,孵混堂孵成這樣子!」(上海人叫公共浴池叫「混堂」,上公共浴室洗澡,叫「孵混堂」。)
白素搖頭;「我們不是假設船長提供的是假情報嗎?怎麼說著說著,就當真了呢?」
我笑:「因為躲在蒸汽室的設想很好!很有『雲深不知處』的味道,大有唐詩風韻。」
白老人笑道:「先去看看實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