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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悶哼一聲,假裝聽不見,問他:「你不去陪那些苗人,小心他們說你的壞話。」
溫寶裕在這裡等我,我早已料定必有原因,而且多半是他遇上了難題,可能是語言上的,我懂得「布努」,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不過,他若是不開口好好求我,我也不必自己湊上去。
溫寶裕苦笑了一下:「說我壞話也沒有關係,反正我聽不懂他們的話。」
我微微一笑:「不錯,『布努』是一種很特別的語言,虛詞特別多,形容詞又放在修飾詞之後。」
溫寶裕急速地眨著眼,忽然埋怨起來:「都是藍絲不好,沒有說明他們講甚麼話,所以,我現在根本不知道他們要我做甚麼,而藍絲在信中又說了,他們要我做的事,關係重大,非做到不可。」
我聽他說得吞吞吐吐,就故意為難他:「關係重大到甚麼程度?」
溫寶裕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發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聲音來,相信世上沒有人會懂得他想表達甚麼,連白素也不耐煩起來:「小寶,你如果有事情要別人幫助,那就一定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大家。」
溫寶裕聽了,長歎一聲,神情還是十分忸怩,可是卻把一封信取了出來。展開,我一看到信上歪歪斜斜的漢字,和所寫的字句,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溫寶裕被我笑得懊喪之極,有點老羞成怒的樣子,我也覺得揶揄得他夠了,所以止住了笑,把信給了白素,白素一看,也忍不住笑,自然,她笑得比我斯文多了。
信上的字跡差,文字也幼稚,可是卻真情流露。相信是藍絲在認識了溫寶裕之後,努力學漢語漢字的結果。他們兩人,一個努力學漢字漢語,一個努力學苗語,這件事本身,相當動人,不應該取笑的。
所以我道:「對不起,不過,她稱你『寶哥哥』,實在叫人忍不住要笑。」
溫寶裕沒有分辯,可是卻一副甜絲絲的神情,溢於眉宇之間。
這封信,恕不原文照錄了,因為錯字甚多,而且,小兒女間的情書,難免肉麻得很。信中說的是,十分思念,因為學師未滿,所以不能相見,每天都「以水洗臉」(自然是「以淚洗臉」之誤 )云云。而有十二個藍家峒的長輩,輩分極高(信中強調了這一點),要出外旅行,會特地來見他,要他做一件事,必須做到,如果做不到,會影響他和她之間的將來。信中並且再一次關照,來的十二個人,輩分很高,絕不能開罪!
看了這樣的信,溫寶裕自然要盡心盡意招待那批苗人,可是連話都說不通,看來頭一天的招待,已經令得他疲累不堪了。
我把信還給他,他低聲說了一句:「請別在任何情形下用這封信取笑我。」
我十分認真地答應了他的要求,問他:「那些長輩向你提了要求沒有?」
溫寶裕苦笑:「提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們提的是甚麼,只是從他們說話的神情動作上,知道他們在向我提要求,可是卻不知道要求的內容。」
我抿著嘴,不出聲,溫寶裕向我拱手:「求求你幫我做一次翻譯。」
我笑著:「不是說衛斯理沒有那麼大本事麼?」
溫寶裕十分能說會道:「也不致於這樣小器。」
我吸了一口氣:「好,請你把為首的那個人帶來,我來翻譯他們的要求。」
溫寶裕皺著眉:「怪之極矣,這十二個人,八男四女,行動完全一致,連酒店的房間,都只住一間,所以弄了一個總統套房給他們,只怕他們要求的話,也定然是十二個人一起來。」
這時,我隱約想起了一些事,是和十二個人一起行動有關的——像是在甚麼時候,聽人說起過有這種的情形,還是一種十分特殊的情形。可是由於聽的時候不是很在意,所以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我揮了揮手:「十二個一起來就一起來,不知道他們是生苗還是熟苗?如果是生苗的話,那不免麻煩。」
溫寶裕仁道:「我看不會是生苗,他們吃東西,用腰間的刀割了,另有一隻叉刺來吃,看來和西方人差不多,十分文明。」
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溫寶裕的一個難題解開了,看來心情十分輕鬆,一蹦一跳離去。等他走了之後,我忽然大笑起來:「溫家三少奶奶有難了,她曾見過這個苗女,嚇得幾乎立即中風。」
白素皺著眉:「我想小寶一定會盡量瞞著他的母親,不讓他知道的。」
我長歎一聲:「只怕在他母親的有生之年,都得瞞著。幸而這位女士對小寶的管束,也已漸漸鬆了許多。」
白素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問我:「十二個人,行動一致的這種情形,使你聯想到甚麼?」
我用力一拍腿:「剛才我一聽,也有聯想,可是卻想不起具體的事實來,好像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權力的象徵,是一些部落之中——」
說到這裡,我陡然停了下來,和白素幾乎同時叫了出來:「十二天官!」
叫了出來之後,我們兩人互望著,神情十分疑惑,又一起搖著頭。
我和白素同時想到的「十二天官」,是一個十分秘密的江湖幫派中的核心組織,這個幫派,或者是武林的宗派,神秘得連正式的名字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