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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我確然十分緊張,白素也是一樣,不單是緊張,而且還十分憤怒,因為他們居然提出,要溫寶裕去「盤一盤天梯」。
  所謂「盤天梯」,那是一些幫會的「切口」(黑話),也有稱之為「過道子」的,那是一種十分古老野蠻可怖的儀式。要求參加者通過一連串不合理的,十分危險的嚴峻考驗——那些考驗的方式,各個幫會不同,但大都和文明社會的行為,完全脫節。
  一般來說,需要通過這種「盤天梯」儀式的人,一是向這個幫會挑戰,願意在極殘酷痛苦的情形下,犧牲自己的生命,令得對方的聲勢低落,這才要理這個幫會的規矩來「盤天梯」,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決不會有「盤天梯」的行為出現。
  再就是有人對這個幫會有所求,需要這個幫會為他出大力,也會通過「盤天梯」來表示懇求的誠意。若真是盤過了天梯,幫會必然會為他出力。
  也有的是幫會中自己人,為了爭奪幫主之位,而又格於幫規,幫眾不能互相動手的,那麼,爭奪幫主高位的人,也就各需參加「盤天梯」,看誰能通過那種嚴格之極的考驗,而登上寶座。
  很稀有的一種情形是,幫中有人要表示自己的勇氣和能力,自動提出要盤天梯的,一旦他能通過,自然在幫中的地位,也就大大提高。
  這十二個人的真正身份,雖然還沒有弄清楚,但是當那小老頭一開口說出了「盤天梯」這樣的話時,我和白素都肯定他們一定是一個甚麼幫會。
  而所有江湖上的幫會,對於本幫本會的聲譽,都十分重視,所以也各自把盤天梯的過程,訂得十分苛刻,到了幾乎沒有甚麼人可以通得過的地步。
  溫寶裕雖然與眾不同,可是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文明人,不但不知道幫會的野蠻,而且,來者還是從苗疆來的,更增了幾分閉塞,誰知道會有甚麼古怪的花樣在。
  而溫寶裕竟然糊里糊塗,就答應了下來,而且剛才還肯定了一次,表示決不反口!
  事情可以說嚴重之極,若不好好處理,溫寶裕會生命不保。
  我勉力令自己沉住氣,先不代溫寶裕否定一切,而是問:「為甚麼他要為貴幫盤天梯?」
  對於我和白素,都顯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盤天梯」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十二個人都並不奇怪,所以這時,我直截了當,稱他們為「貴幫」,他們也沒有特殊的反應。仍然由那小老頭回答。
  很可惡的是,那小老頭一副喜氣洋洋的神情,和我與白素的緊張,大不相同,小老頭把理由一說出來,我和白素就呆住了。
  小老頭說的是:「藍絲是我們的女兒,小娃子想娶她,當然不能不露一手,不是很應該盤一盤天梯嗎?」
  小老頭提出來的理由,簡直是無可辯駁的。
  溫寶裕要娶藍絲,藍絲是他們的女兒,溫寶裕自然不能白白要了人家的女兒——連文明社會之中,也有「聘禮」的規矩。那麼他們的要求,就十分合理,至於溫寶裕是不是有本事通得過那種考驗,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時之間,出不了聲。白素這時,向焦急之極的溫寶裕道:「他們說藍絲是他們的女兒,你如果想娶她,就要通過一連串他們特定的考驗,他們稱之為『盤天梯』。」
  溫寶裕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一聽之後,竟然興高采烈:「好啊,我樂於應試。」
  溫寶裕的態度十分明顯,令那十二個人十分高興,紛紛向他伸出豎起了大拇指的手來,表示讚賞,溫寶裕自然也更神氣活現、洋洋自得。若不是他看到我和白素神色不善,說不定還會手舞足蹈。
  我迅速地轉著念,心知如果去問人家盤天梯的內容,那等於打探人家幫會中的最大秘密,那是犯大忌的。可是如果不知道,又絕不能讓溫寶裕去涉險,因為他可能一關也過不去。
  就在這時候,白素不急不徐,忽然一下子把問題岔了開去,閒閒地問:「藍絲姑娘怎麼會是你們十二個人的女兒呢?」
  那十二個人,一聽得白素這樣問,都笑了起來,笑得十分開心甜蜜,就像普通的父母聽到了人家提起了他們的女兒一樣,十分正常。
  那小老頭道:「我們十二個人,行動一致,十二人如同一體,所以藍絲是我們的女兒。」
  白素仍然笑著,作了一個手勢:「我問的,不是這個意思,誰是她真正的父母呢?」
  我開始明白白素的意思了——如果能請出藍絲的真正父母來,那麼,只要她的父母願意無條件讓藍絲嫁給溫寶裕,小寶也就不必去盤天梯了。
  雖然事實上,溫寶裕和藍絲之間的嫁娶,不知道有多少重困難,例如溫寶裕就絕對無法通得過他母親的那一關。但難關總是少一關比多一關好的。
  我十分佩服白素想得出這種迂迴的方法,可是我和白素,都大大失望了;因為小老頭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我們不知道她真正的父母是誰。十多年前,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出世不久,是放在一隻木盆之中,從一道河的上游淌下來的。」
  小老頭說到這裡,一個狹長臉的女人,首次開口,聲音難聽之極:「她腿上的紋身,那時就已經有了,可能是與生俱來的。」
  紋身自然不會「與生俱來」,但是我也不和她去爭這一點,只是道:「既然有紋身,應該可以從上游去追尋她的出身。」
  那小老頭搖頭:「上游千山萬嶂,河流經過的苗峒,成千上萬,衛先生,你不是沒有到過苗疆,知道那邊的情形,如何追查起?所以,藍絲是我們的女兒。」
  這小老頭的雙眼之中,閃耀著十分精明的神色,他極有可能在白素一提出問題來的時候,就已經明白白素的用意何在了。
  白素一直鎮定地把我們的對話,在傳給溫寶裕聽,溫寶裕插言:「是,她對我說過,她的身份神秘莫測,因為竟沒有人知道哪一個部落,會把才出生的女嬰紋身的。」
  小老頭又道:「我們十分疼她,也知道她必有來歷,所以送她去學降頭,雖然我們自己,對蠱術也有相當的研究,那麼可愛的姑娘」
《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