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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的是,不論問的是誰,被問的人,一律的回答是:「沒見過。」
這女子上船之際,不可能人人沒見過,而如今,沒有一個人承認,自然是掩護她上船的人,矢口不認之故。七叔小心打量,一時之間,也認不出那女子的同黨是哪一個。
這給七叔以十分深刻的印象——雖然是在潰敗之中,但是組織仍然如此嚴密,成員之間的不畏犧牲的精神,仍然如此堅韌,可知將來,必成大器。果然,半個世紀不到,便爭得了天下,那是後話,與本故事無涉。
這一擾,足足耽擱了三個多小時,那船能有多大,連艙底的壓艙石也全都翻了出來,船上的人,不論男女,一律細細檢查,自然有不少堂客,吃了啞巴虧,但是在明晃晃的刺刀之下,誰敢出聲?
可是全船上下,人人一口咬定,未曾見過這一女子,又什麼也找不出,胡隊長的面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臨走,他大聲宣佈:「這女子是要犯,上頭有賞格,有她的消息,到省黨部來舉報,賞現大洋八千,絕不食言!」
這話一出,倒引起了一陣嗡嗡聲,在那時候,這筆賞格,可算是天文數字了!
七叔在講了之後,心想那女子一路在躲避追捕之際,一定把這女嬰掩飾得極好,所以追捕者,只當她是單身一人,若是知道她有女嬰同行,此際,她可以泅河而走,自己卻難免要身陷囹圄了!
胡隊長收隊,機輪駛走,船上響起了一片咒罵之聲,船家迅速收拾殘局,繼續航行。七叔心想,那女子的同黨,必然知道自己曾與之接觸過,要不然那女嬰不會在自己的手上,他以為同黨會來和他接頭。
可是一直到了上岸,並無一人和七叔交談,可知他們行事,極其審慎。
由於有這一番騷擾,耽誤了幾個小時,所以船遲靠岸,那幫在碼頭等候七叔的喇嘛,也多等了好些時,這倒替七叔省下了不少麻煩。
但七叔在當時,卻不知這些前因後果,他上岸之後,急急找了一家客棧,一面放聲氣,叫客棧中人去找奶水充足的奶媽,一面仔細檢查那女嬰。
那女嬰的穿著,在當時的條件下,可說相當考究。七叔檢查得極詳細,才在嬰兒的肚兜夾層,發現了一幅油布,上面寫滿了數字。
那些數字寫在一幅一尺見方的油布之上,有通行的阿拉伯數字,有中國的一二三四、也有羅馬數字,和真正的阿拉伯文的數字,共有九種之多。
七叔看了好一會,看不出名堂來,心知道這些數字,必然關係重大,就收了起來。
次日,那女嬰雖然乖巧無比,不叫不鬧,但七叔究竟不是育嬰之才,一打聽,穆家莊離此不遠,他又素知穆莊主是個人物,所以就帶了女嬰,趕投穆家莊去了。
到了穆家莊之後,自然也發生了一些事,細節甚多,若是詳細記來,也不失有趣,可是那些陳年舊事,和這個故事的關係不大,只是枝節,可以從略。
值得一提的是,那穆家莊莊主,也是武林大家,和七叔一見如故。七叔也不瞞他,把在船上發生的事,全向他說了。穆莊主一聽,就道:「那女子必然是大有身份之人——我意思是,她的丈夫,必是大人物……」
七叔點了點頭:「所以,我把這女嬰托給你,實在有可能替你惹下大麻煩,若是你覺得——」
七叔話沒有說完,穆莊主就結結實實,「砰」地一拳,打在七叔的肩頭,哇然大叫:「我可是怕麻煩之人?」
七叔哈哈大笑:「是我的不是了,這女嬰福大,能有你這樣的義父……」
穆莊主正色道:「七兄你說什麼?小妾上個月分娩,令我晚年得女,這是我親生的女兒,掌上明珠……」
他親著,抱起女嬰來,在女嬰臉上,親之不已——他一臉的腮鬍子,擦得那女嬰哇哇大哭起來。
在女嬰的啼哭聲中,兩個江湖豪客,相視大笑,莫逆於心——七叔知道,自此之後,穆莊主定然會把那女嬰當作是親生女兒看待,是可以放心。
七叔當時,微有不安的是,他知道穆莊主一把女嬰當親生女兒,那是再也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的來歷,也絕不準備有什麼將來認回親生父母這類事發生。
而這女嬰的父母,又肯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雖然一時處於劣勢,必有出頭之時,到時說如何處理呢?
七叔曾想把這些憂慮,和莊主分攤,但轉念一想:自己給穆莊主帶來的麻煩,可大可小,不能再增加他的負擔了,所以就隱忍著沒說——這一個隱忍,自然也包括了沒有說出那一幅油布上的數字這件事來。
七叔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雙眼望向遠方,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七叔到穆家莊去托嬰,這件事我是訪查了出來的,他離開穆家莊之後,這才行蹤如貓,許多年來,卻絲毫音訊也沒有,行蹤神秘之至。
我就是等他說出那些年的經過來。
誰知道等了好幾分鐘,他伸手在臉上一抹,歎了一聲:「自此之後,我便埋頭研究那幅油布上一共是八千三百四十一個數字,人家說『皓首窮絕』,我是『皓首窮數』,那麼多年下來,竟然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呆了一呆,那麼多年的事,他竟然幾句話就帶了過去,那自然滿足不了我的好奇心。我喝了一口酒:「七叔,乞道其詳!」
七叔皺著眉:「這些年來,發生的事自然很多,雞毛蒜皮的不提了,其餘的,都和我想解開這八千多個數字的謎有關,一時也說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