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她」(2)
我道:「我可以相信什麼也沒有做,但也相信你知道一些事!」
田活震動了一下:「是,我知道很多事,但是我不會說——我不會說,這是實話,不是謊言,你們用降頭術逼供,我也不說!」
他激動地喘了幾口氣,大聲道:「陳博士,我們走,我來錯地方了!」
陳島也不值田活的所為,冷冷地道:「要走,你自己走,對心中有不可告人秘密的人,我沒有興趣和他做朋友!請吧!」
田活像是料不到陳島會這樣,他先是呆了一呆,接著,竟像是小孩吵架一樣,道:「好……好……我早該知道這樣的結果,你本來就是衛斯理的朋友。」
我想起他才來時的恭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閣下何前恭而後倨。你別忘記,藍絲的話還沒有問完!」
田活雙手交岔抱在胸前,擺出一副頑強抵抗的神態來:「你只管問好了,你們誰問都行,反正我決不說一句謊話,字字實言。」
我就知道他所為「字字實言」是什麼意思,他只要對每一個問題說「我不能告訴你」,這就不是謊言,而是實話了!
要突破他渲個防線,得用些特別的方法才行,我裝成很隨便:「別緊張,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藍絲姑娘,也不會真的害你,我們隨便談談。」
田活道:「你們害不害我,我都是那麼說。」
我道:「好,請問,剛才你對黃堂所提及的「人頭大盜」,大感興趣,是為了什麼?」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已向白素使了一個眼色,自素立時會意,我是邀她一起口田活「隨便談談」,在如今這種情形,兩個人之間,若是配合得好,你一言,我一語,要突破田活的防線,就容易多了。
田活仍是充滿了敵意,「這樣的怪事,除非沒有好奇心,不然,人人都有興趣!」
我道:「你對這樁怪事,有什麼看法?」
田活反問道:「有什麼看法?」
我道:「譬如說,偷了人頭去,有什麼用?或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要去偷人頭——人做事,總有一個目的,何況這種事,並不容易做!」
田活居然來了興趣,大聲道:「是啊,對於這一點,你有什麼看法?」
他倒反問起我來了,這實在令我有點不好應付,這時,白素接上了力,她道:「這應當問你!」
田活不服:「為什麼?」
白素微笑:「因為根據分析,你就是那個人頭大盜!」
白素神態溫和,語言動聽,本來聽她說話,有如沐春風之感,可是此際,田活聽了這句話,欲如同遭了電極一樣,直跳了起來!
他連聲音都變了,叫道:「什麼?」
白素仍是一貫地優雅,說的仍是那一句話:「你就是那個人頭大盜!」
當時,連我在內,所有人對白素忽然向田活提出這樣的指控,都大是愕然,所以人人不出聲,只是留意看事態的發展。
後來,據白素說,她的這種做法,叫作「痛下針砱」,是治重病沉痀的方法,見效則已,不見效則死,對付田活這個牛皮糖式的無賴,唯有此法了。
當時,田活面對藍絲的降頭術,面對和我的爭論,都侃侃而談,很是鎮定,可是此際,白素的兩句話,卻令他亂了陣法。
他整個人,竟像是上了機簧一樣,跳到東,跳到西,足足跳了好幾十下,才叫道:「你什麼證據也沒有,怎可以這樣說!」
白素道:「我有推理作支持,你——」
白素接著,就有條不紊,把如何幾次失盜人頭時,都有科學家在開會,如何查出他也在,又如何得知他在新加坡,忽然失蹤了半年,都說了出來。
當白素說的時候,田活一直面無人色地望著白素,一面不住搖頭。
等到白素說完,他才大聲叫道:「你錯了,我不是人頭大盜!」
他此言一出,剎那之間,氣氛緊張之極。
因為他這句話,說得很是肯定,如果他說謊,藍絲的降頭術就該起作用,他的五官,就要消失其一了!
所以,人人都把視線集中在他的臉上,他也急速地喘著氣。
過了一會,並不見他的五官,有什麼變化。
藍絲沉聲道:「他不是人頭大盜!」
田活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白素微笑:「或許我在細節上有誤,他不是人頭大盜,而是人頭大盜的同夥!」
田活又大聲道:「我不是人頭大盜的同夥!」
這次,他似乎對藍絲降頭術的不會冤枉好人有信心了,所以神情也不那麼緊張了。
白素仍然微笑,聲音也不疾不徐,聽來極其自然:「你知道誰是人頭大盜!」
她這句話一問出口,我就幾乎要大聲叫好喝采,因為我料到田活的防線,必攻破!
果然,田活又立即大聲道:「我不能肯定,她——」
田活也算是機警的了,話說到了一半,陡然住口,剎那之間,神情古怪之至,面肉抽搐,雙手亂揮,一副彷徨無依,又驚又怕的神情。
看他的情形,像是在說了半句之後,知道自己說漏了口,會有大禍臨頭。但是事實上,他在那半句話中,並沒有透露出多少訊息來。
他說了「不能肯定」,這很重要,表示他確然知道有其一個人,大有可能是人頭大盜,在干盜人頭的勾當。這個人,他只透露了其人的性別,是一個女性,因為他用了女性的「她」字——田活和我們的對話,有時以法語在進行,這句話,他就是用法語說的,我相信那是他的母語,在法語之中,性別分得極清楚,連桌子都分明陰陽,何況是人!
所以,再清楚也沒有,在田活心中,認為大有可能是人頭大盜的那個人,是女性。
而且,從他的「身體語言」來看,更可以看出,這個女性,和他有著很不尋常的關係,以致他一感到自己說漏了口,就如同末日將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