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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她這一叫,我看明白了那隻母雞何以不斷如此惶急不安地不住走動的原因了。
  原來,紅綾的那頭鷹,正居高臨下,停在頭頂的一根構梁之上。
  鷹是雞的大敵,何況那鷹又是非同凡響的神鷹,所以它根本不必有任何動作,只要轉動目光銳利的眼睛,望到哪裡,那雞就逃到哪裡,但逃來逃去,都逃不出神鷹目光注視的範圍。
  神鷹的目光,所能籠罩之處,等於是一隻無形的大牢籠。
  這情形,一如令狐沖根本不必動手,只須目光注視,便令得武當派的兩大高手不住左閃右避,騰挪跳躍,如大禍臨頭一樣。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道:「用一隻神鷹來欺負一隻母雞,太不公平了吧!」
  紅綾道:「爸,這母雞狡猾極了!」
  我向紅綾望去,示意她進一步解釋「狡猾」的意義。紅綾道:「若不是神鷹,根本找不到它,也抓它不住。」
  這時,我已留意到了那母雞的一邊翼尖上,有一個小小的標誌牌,我「呵」地一聲:「這是編號三百六十五的那隻,是你們抓了來?」
  溫寶裕道:「我這主意不錯吧,叫神鷹出馬,去找一隻走失了的雞,那是萬無一失的事。」
  我道:「是在哪裡找到的?」
  紅綾道:「在附近的一個山洞裡,這雞藏得極好,可是到底給神鷹抓了出來。」
  我道:「先讓它安靜下來,這樣不停地動,只怕它會力竭而死——至今為止,我們還不知道這……這些雞有什麼古怪。」
  溫寶裕和紅綾齊聲問:「會有什麼古怪?」
  白素則問:「雞場之行如何?」
  我只回答白素的問題,道:「雞場之行,見到了一個三年前被謀殺的人。」
  這句話一出,溫寶裕和紅綾也一起靜了下來。
  我把我的經歷說了一遍,溫寶裕一面聽,一面大呼小叫,發表意見。
  他的意見,倒和黃堂所說的差不多,說一定是雞場有一股力量,影響了我腦部的活動。
  被外來的力量影響腦部活動,從而有了根本不存在的經歷,這種事,白素曾經歷過,她也傾向於這個可能,溫寶裕更發揮想像力:「飛禽的糞便,會使人產生幻覺。蝙蝠的糞便,就有這能力,甚至會使人發瘋。」
  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沒有發瘋,蝙蝠也不是飛禽!」
  溫寶裕無話可說,知道自己舉錯了例子。
  我道:「由於這隻雞沒找回來,何可人堅持要回雞場去,會發生什麼事,由黃堂負責監視。」
  這時,也不知那神鷹用了什麼方法,那母雞不再慌張地撲來撲去,伏在地上不動。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不等我開口,就知道我要問什麼,她道:「我仔細看過了,看不出這隻雞有什麼特別之處來。」
  就在這時,我突如其來地,想起了這個故事一開始時就提到過的問題,脫口道:「你看著它的時候,它是一隻雞,誰知道沒有人看到它時,它是什麼?」
  溫寶裕駭然:「會是什麼?」
  我攤了攤手:「我只是有這樣的一個問題,並不代表我有答案。」
  我一面說,一面向那隻母雞走過去,蹲下身子來,盯著它看。
  母雞卻在這時閉上了眼睛——這令得我心中一動,白素在旁道:「看起來像是它不屑和人對望。」
  我陡然道:「是不屑和人對望,還是不敢和人對望?」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由於我和那隻大公雞,曾在雞場之中,有過對望的經歷。當時,和一隻雞對望,說起來是很無聊的事,但其實我卻一點也不輕鬆,反倒有妖異之感。
  由於曾和公雞對望,所以此時母雞閉上了眼,我產生了它不敢和人對望的感覺,因為我確知在雞的眼神中,也會有一些什麼表達的。那公雞在和我對望之際,就有著明顯的敵意。
  白素沉聲道:「它怕被人看穿心意?」
  我道:「或許是。」
  在我和白素作出如此怪異的對話之際,紅綾睜大了眼,好奇之至。溫寶裕則不斷打自己的頭,表示對我們的話不能接受。
  白素皺著眉:「不知道有什麼方法,使它至少可以睜開眼來。」
  紅綾道:「叫神鷹命令它!」
  我和白素一起搖頭:「不行。那樣,在它的眼中,只會看到恐懼,看不到其它。」
  溫寶裕終於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喂,你們——」
  我和白素都不理會他,我歎道:「要是公冶長在就好了——歷史上,能通鳥語的人,好像只有他一個!」
  我這樣說的時候,斜睨向紅綾。紅綾一拍胸口:「神鷹說什麼,我就聽得懂。」
  白素知道我的意思,笑道:「要是鳥類也有共通的語言,那就好了!」
  我苦笑:「你說什麼『也有』,連人類都沒有共通的語言,何況鳥類。」
  白素揚眉:「人類未必比鳥類進步,至少鳥類會飛,人類就不會。」
  在我和白素說話期間,紅綾已向神鷹發出了一些古怪的聲音,神鷹也回以同樣古怪的聲音,顯然他們是在彼此交換意見。
  紅綾對我們道:「神鷹說,它只聽得懂雞隻逃命時叫的話,以及母雞下了蛋之後告訴別人的話。」
  我不禁失笑:「那我也會聽!」
  紅綾道:「不過神鷹說,就算它不會聽,他知道母雞會聽他的話。」
  我不禁大奇:「有這等事?」
《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