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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力一揮手:「這就是了,因為他處於一個很是特殊的情形之下,他身處山野嶺,除了猿猴之外,並沒有別人,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今天和明天,或今天和昨天,沒有甚麼不同,界限不是那麼清楚,因為日子總是那樣,平淡而沒有變化,大家是不是可以想像到這種日子是怎樣的?」
  良辰美景輕咬著唇,不出聲。
  堂道:「可以想像,別說一天,就算是一年,既然每一天都一樣,沒有變,自然也覺察不到會有甚麼變化。」
  我道:「這就是了,那巨人是一個隱士,對他來說,回程生命一開始,沒有甚麼大變動,他甚至不會感到日子在倒退。可是,對一個皇帝來說,就大不相同了。」
  我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加強語氣:「他有許多大臣,也有許多軍隊,有許多百姓,而一切屬於他權力範圍的人,卻進入了明天,永遠不會再相遇,他也就失去了一切,不再擁有了!」
  我說完這一段,一揚眉:「明白了嗎?那不是生命的延長,而是回程生命!」
  良辰美景皺著眉:「還是很混淆,他……那皇帝,到了昨天,一天天倒退,可是總還有人在,他仍然可以主宰那些人。」
  我吸了一口氣:「我已經聲明過,我也同樣勉力在舉一個例子,真正的情形怎樣,我也不確知道,想像中,皇帝治下的所有人,都和皇帝分道揚鑣,再沒有任何關係,另一些人為甚麼還要接受他的統治?皇帝變得甚麼也不是,只是一個擁有回程生命的人。」
  良辰美景仍是一臉疑惑,我歎了一聲:「我已經盡力,再也不能了!」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道:「我也沒有補充——本來是一件奇怪之極的事,愈說愈糊塗,真是古怪透頂。」
  良辰美景仍然處於極度的疑惑之中,喃喃自語:「這回程生命,究竟是怎樣一種情形呢?」
  我對她們的「執迷不悟」有點冒火,冷冷地道:「看來除了親歷其境之外,不會理解的了!」
  良辰美景並不理會我的譏諷,反向我挑戰:「只要有可能,當然要親歷,難道你不想嗎?」
  我的回答十分實在:「是,我不想——別看我這人好像是千奇百怪,但我有一樣好處,就是對於自己的生命形式,很是知足,不想改變。我不想做外星人,也不想自己有古怪的回程生命。」
  良辰美景很是認真:「那你……不準備深入探索這件事了?」
  我道:「深入探索是一件事,投身進去改變生命的形式,又是一件事,不能為一談。」
  良辰美景這才不再出聲,這個額外生出來的問題,總算暫時告一段落。
  我首先提出了實際問題:「他是不是還記得,他當日進去的是甚麼位置?」
  白素道:「我問過他,他說記得。」
  我大聲道:「那不必再等了,我們立刻就到地窖去,杷那地道找出來。」
  白素道:「我在等小寶,我一到,就聯絡了他,他畢竟是屋子的主人,不等他來,似乎不便亂來。」
  我剛想說「那有甚麼關係」,已聽到溫寶裕大呼小叫,衝了進來。他一進來,就四面張望,幾乎第一時間,視線就定在那巨人的身上。
  他先是一怔,然後,大踏步走向前,來到那巨人的身前,向那巨人提了提手,做為行禮。
  那巨人嘻著嘴,也伸手抱拳——俗稱「醋缽也似的大拳」,他那一雙「醋缽」,至少可以裝四公升的醋。
  溫寶裕又疾聲問:「怎麼一回事?」
  他問得很輕鬆,可是聽了他的問題,各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回答。
  溫寶裕望向我,我也緩緩搖頭:「太複雜了,一面行動,一面說!」
  溫寶裕間:「甚麼行動?」
  我道:「到地窖去,可能要大動土木工程,這屋子的地窖之中,有一條地道,大有古怪。」
  溫寶裕聽了,反應之強烈,從未曾有。他先是「哇」地一聲大叫,直跳了起來,接著,又殭屍也似,直上直下,連跳了三下,居然一下比一下更高。
  看他的樣子,當真是興奮莫名。他跳的時候還在叫:「太好了!太好了!這屋子的地面部分,我還未曾全部發掘出來,居然地下也有秘密,太好了!太好了!」
  他不知叫了多少聲「太好了」,已經轉身,向通向地窖的門走去。良辰美景緊跟在他的身邊,向溫寶裕道:「那巨人就在這屋子的地窖下面,得到了雙程生命,古怪之至。」
  溫寶裕又叫了起來:「不得了,甚麼是雙程生命?」
  良辰美景於是就向溫寶裕說甚麼是「雙程生命」。當然,她們也無法徹底說得明白,只是把那巨人是在回程生命之中的情形,大體說了一下而已。
  這時,我和黃堂在中,白素和巨人在最後,溫寶裕一面不斷發出怪叫聲,一面頻頻回頭,看那巨人,神情訝異到了極點。
  到了地窖的門口,溫寶裕雙手用力去推門,那是兩扇烏木大門,看起來沉重無比,上面還有許多閃亮的大銅鐵,氣派懾人。
  把門推開,一股陰沉之氣,撲面而來。
  那地窖我來過很多次,可是每一次來,都感到陰沉無比,令人生出一股寒意。我的好朋友齊白,一生與古墓為伍,最喜歡居住在古墓之中,真不知他是怎麼忍受古墓中那種陰沉的,甚麼時候有機會,倒要帶他來這個地窖一次。
  地窖的四壁和地上,全由巨大的麻石塊鋪成,可見當日工程之巨。
  在牆上,有不少油缸,都點著長明燈。那種半明不暗的燈頭,更照映得那一具一具漆得黑光閃閃的大棺木,陰森無比。
  溫寶裕由於知道那些棺木之中,全是陳長青的祖先,所以陳長青在把巨宅給了他之後,雖然沒有特別吩咐,他也把這地窖打理得十分好,燈火不絕,棺木之上,纖塵不染,以示尊敬。
  一進了地窖之後,大家都注視那巨人,只見他擠在一起的五官,不住地更往上一起擠,看來像是很激動,但實在難以明白他的真正意思。
《雙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