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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那些紀錄影片,是以我帶章達到我的書房中,準備好了放映機,章達將他拍攝到的影片,一卷一卷拿出來放映。
在接下來的四小時之中,我們簡直就像是親自在參加地球上每一個角落的暴亂一樣!
我立即接受了章達的論點,那種獸性的發洩,是和教育程度無關的。
因為在紀錄影片之中,我們不但看到成群的失學者在放火殺人,也看到成群的大學生在幹著同樣的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和一點知識也沒有的人,都同樣的瘋狂。我幾乎在每一人的眼中,都看到了那種人不應有的眼光,他們也不知懷著什麼仇恨,從他們的行動來看,他們只有一個目的:要破壞一切,包括他們自己在內,如果他們有力量的話,他們會毫不考慮地將地球砸成粉碎,而他們的年齡,全是那種年齡!
等到章達終於放完了最後一卷電影,我們仍然好久未曾出聲。過了好一會,章達才道:「我這些影片,只不過記錄了瘋狂行動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我自己向自己提出來的問題是:人為什麼會那樣瘋狂,生命不再是為生存而存在,而變得為瘋狂而存在,為破壞而存在,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和白素,自然都沒有法子回答這一問題,我們都望著章達,等待著他自己的解答。
章連長歎了一聲,道:「我找不到答案,我曾經和這樣行動的人做朋友,想瞭解他們,但是我失敗了,我覺得去瞭解一隻猩猩,比瞭解他們更容易,你永遠沒有法子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連他們自己也不知他們在想些什麼,他們的思想,好像受一種神秘的、瘋狂的力量所操縱,這……實在太難解釋了!」
我呆了一呆,道:「你說他們好像受一種瘋狂的力量操縱,那是什麼意思?」
章達來回踱著,道:「那只不過是我的想像,因為他們的行動,太不可想像了!」
我沒有再說什麼,的確,那些人的行動,實在太不可想像了,他們的行動,根本是超乎人的生活範疇之外的。
在剛才的那些紀錄電影之中,所看到的那些人,可以說沒有一個不是瘋子。
他們拚命地參加著暴力行動,他們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破壞。
破壞決不是人的天性,人的天性是建設,但為什麼,他們會有那樣違反常性的行動?而且,這種違反常性的行動,又幾乎在世界每一個角落發生,在每一種人的身上發生,從小流氓到大學生!
在我們沉默了好幾分鐘之後,章達才道:「這次世界性的社會學家大會,就是準備討論這件事的,我已準備將我的一個想像提出來。」
他在講完了那句話之後,忽然自嘲也似地笑了笑,道:「我的那種想像是很滑稽的,我想,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可能──」
章達的話並沒有講完,因為就在這時,槍聲突然響了起來。
槍聲來得如此這突然,章達的身子,立時向下倒去,我和白素兩人,立即伏在地上。
當我伏向地上的那一剎間,我看到窗外有人影一閃,我連忙彎著身子,向門口衝去。
而在我向門口衝去的時候,白素在地上爬著,爬向章達,我只聽得她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剛才,槍聲一響,章達倒地,毫無疑問,那是章達受了傷。但是,我卻不知道章達的傷勢怎麼樣。
這時,聽到了白素的那一下驚呼聲,我立時覺得事情一定極其嚴重,我一面向門外衝去,一面叫道:「快,快請醫生──」
我一到了門前,用力將門拉開,人已衝出了門外。
當我衝出門外之際,我又聽到了一下槍響,那一下槍響,是在屋角處發出來的。
槍響之後,我看到屋角處又有人影閃動了一下,我用我所能發出的最大力道,向前撲了過去,當我撲到牆角的時候,我用力撲在那人的身上。
我和那人一起跌倒在地,我立時抓住了那人的脖子,將他的頭,向地上撞去。
我聽到那人發出呻吟聲,這時,我也已看到了那柄槍,當我撞到那人時,槍便從那人的手中,跌了出來,我卡著那人的脖子,將他直提了起來。
直到此際,我才在那人因痛苦而扭曲了的臉上,認出了他就是那個少年,我拖著他來到了牆邊,我俯身抬起那柄手槍。
那少年被我制住,全然沒有反抗的餘地,我拖著他到牆前,抬起右腿,用膝蓋頂住了他的肚子。那少年瞪著我,我想不出該用什麼話去責罵他才好,因為他根本不是人的那種感覺,在我的心中,越來越濃,對一個不認為他是同類的人的怪物,怎能用人類的語言去表達心中的憎恨?
就在這時,一輛救傷車已響著警號,疾駛而來,在我家的門口停下。
緊隨著那救傷車的,是一輛警車。警車還未停下,四五個警員,已跳了下來,直奔向我,我後退了一步,向那少年指了一指,兩個警員立時扭住了那少年的手臂。
我不再理會那少年,我連忙衝回我的屋子,我才一衝進屋子,便感到氣氛不對了!
屋子中可以說靜得出奇,白素雙手掩著臉,坐在椅上,一動也不動。兩個救護人員,抬著擔架,走近章達,章達仍然躺在地上,和他剛一中槍時,倒下去的時候一樣,沒有動過。
我心中第一個感到的念頭是:章達在中槍之後,竟一動也沒有動過。
接著,我便想到:章達死了!
當我想到章達死了之際,我像是在做夢一樣,我呆立著,剎那之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而在眼前發生的事,我也有幻夢之感,我看到救護人員將章達抬上擔架,他們的動作,似乎十分之慢。章達的一隻手,從擔架上軟垂了下來,隨著擔架的抬出去,他的手在輕輕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