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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歎了一聲,我想起了阿毛,丁阿毛那樣的少年,是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的,到這種地方來,要錢,而丁阿毛他們,沒有錢。
  但是我分不出丁阿毛他們那一批流氓,和沉醉在這裡的年輕人有什麼不同。
  也許,他們之間的唯一分別,是在於丁阿毛一夥,他們傷害人,他們偷、搶,甚至殺人,而在這裡的一夥,卻只戕害他們自己。
  但是他們自己也是人,所以實際上並沒有不同,他們都在傷害人!
  我又想到了在我家中的那一群少年,奇怪的是,我想到的,並不是他們的生活如何正常,學業如何出色,我只是想到了那一下低低的歎息:「天下最倒楣的事情,就是做一個有教養的好孩子!」
  那是真正心靈深處的歎息,有教畫的好孩子,有父母兄長老師以及像我那樣的叔叔伯伯,甚至還有阿婆阿公阿姨嬸母舅父舅母姑姑姑父,等等等等的人管著,不許這個,不許那個,天下還有比這更倒楣的事情麼?
  我實在感到迷惑,因為我實在難以分辨出這三類年輕人究竟哪一方面更幸福,哪一種更不幸!
  我大約只等了十分鐘,夜總會經理。便走了回來,在他身後,跟著五個穿花衣的年輕人。
  我本來就料定,這種樂隊的組成者,年紀一定不會大,所以我看到進來的是五個年輕人,我也並不感到多大的意外。
  而且,我也根本不想真在這裡獲得什麼線索,我認為這個樂隊叫著「時間會所」,和我要尋找的「時間會所」,只不過是一種名稱上的巧合而已。
  我瞪視著那五個年輕人,他們進來之後,懶懶散散地,或坐或立。那經理道:「就是他們了,先生!」
  他在「先生」兩字上,特別加重語氣,那自然是表示對我的不滿。我也知道,在那樣的情形下,如果我好聲好氣,我什麼也問不出來的。
  所以我一開口,就立即沉聲喝道:「站起來。」
  有兩個人本來就站著,我的呼喝對他們不起作用,而原來三個坐著的,只是用眼睛向我翻了翻。我再度喝道:「站起來!」
  一個坐著的發出一下長長的怪聲,道:「嗨,你以為你是什麼,是大人物?」
  我一下子就衝到了他的身前,厲聲道:「我或者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是我叫你站起來,你就必需站起來!」
  我陡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花禮服,將他提了起來,同時,用力一掌,摑了下去。
  那一掌的力道著實不輕,那傢伙的臉腫了起來,口角有血流了出來,他的雙腿也聽話了,他站得筆直!
  而且,那一掌,對於其他的兩個人,也起著連鎖作用,他們兩人像是屁股上裝著彈簧一樣,刷地站起,我冷笑了一聲,道:「你們的樂隊叫時間會所,這個名稱,是誰取的?」
  一個年紀較大的道:「是我。」
  我盯住了他一會,自袋中取出一塊銅牌來,道:「這塊銅牌,是你車上的標誌?」
  「是我的,」另一個人回答:「這本來是鑲在我車上的,但已被人偷去很久了。」
  「你們每一個人的車上,都有那樣的牌子?」
  「是!」他們都點著頭。
  「被偷去的只是一塊?是你的?」我直指著那個年輕人的鼻子。
  「是啊,這種東西,人家要來一點用也沒有──」
  我不等他再講下去,便道:「你叫什麼名字。」
  「法蘭基。」他回答。
  我厲聲道:「我是問你父母給你取的名字,除非你根本沒有父母!」
  那年輕人呆了一呆,才道:「我叫方根發。」
  我又道:「方根發,你和丁阿毛之間,有什麼交易?」
  方根發的臉上,現出驚訝之極的神色來,道:「丁阿毛?那是誰,我從來也未曾聽過這個名字!」
  「你別裝模作樣了,你的車子,是一軒黑色的大房車,對不對?」
  「對!」方根發回答。突然之間,他現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來,手一揮,手指相扣,發出「得」地一聲,道:「我明白了!」
  我忙道:「你明白了什麼?」
  「有人不斷偷用我的車子,我的車子常常加了油,駛不到一兩天就沒有了,而且,哩數表也會無緣無故地增加,那一定是有人偷用我的車子!」
  我望了方根發半晌,方根發的話,倒是可以相信的。
  因為他們全是年輕人,而和丁阿毛接頭的,則是中年人。可是我如果相信了方根發的話,那麼,我追尋的線索又斷了。
  我來回踱著,突然間,我心中一亮,忙道:「你車子的這種情形,發現了多久?」
  「足有半年了!」
  我忙道:「聽著,這件事十分重要,你告訴我,通常你最長時間不用車子的時候,將車子放在什麼地方,你當作完全不知道有那件事一樣,如果他再來用你車子的話,我會捉住他!」
  方根發搖頭道:「我想你這個辦法行不通了,我的車子好幾天來都很正常!」
  我瞪大了眼,我以為我如果隱伏在方根發的車子四周,就可以有機會捉住那些人,但是我顯然想錯了,因為他們一定不會再繼續使用方根發的車子了。
  我攤開了雙手,揮了一揮,這是一種校無可奈何的表示,因為我的一切追尋的線索,全部斷了,什麼也沒有剩下,我不知道該如何進行才好!
《盡頭》